过完年时间过得格外快,初十一过大队里又恢复了鸡飞狗跳的生活。
别的地方有没有这样的习俗江小蔓不知道,但是无论是她前世的老家还是这里都讲究正月初十之前不能打骂孩子,说是会把福气骂走。
当然,小孩子在正月初十之前是不能哭的,因为哭会带来霉运。
过了初十就没这么多讲究了,该骂骂该打打该吵吵,浓浓的人间烟火气。
大队里时常能传出大人打骂小孩子的动静,有这些动静的多是家里有孩子在读书的。
眼看着过两天就要开学了,这些倒霉孩子的寒假作业一个字都没动,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这不,许多人家的日常就变成了吃饭——睡觉——打孩子,活着吃饭——睡觉——骂孩子。
过了年,时间己经来1959年的2月底,农村也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江拥军己经做好了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修整农具、修整田埂,翻地、育秧、积肥、种蔬菜等等,总有忙不完的活儿。
育秧的田必须保持足够秧苗才能长得好,所以还得安排人去河里挑水。
看着干得一榔头就被敲得稀碎还尘埃满天飞的土块,江拥军忧心忡忡。
特地去新挖的几口井看了一番,还好,还好,这几口井的水位没有怎么下降。
他再次庆幸江小蔓发明了水井探测仪,也庆幸这几口井挖得够深,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村里早前的两口井,水位己经肉眼可见地下降了,现在的水差点不够供应日常吃用。
江拥军两手叉腰,“如果三月份还不下雨咱们就建蓄水池。”
不到万不得己,他也不想建蓄水池。
建蓄水池必须用到砖头和水泥砌,砖头还好说,他们这里石头不少,可以用石头代替砖头,只要人勤快一些完全可以零元购和自给自足。
难就难在水泥上,作为重要的建设物资水泥是由国家统一管理和分配的,想要购买必须经过严格的计划审批和票证手续。
首先得提交申请到公社,公社审批通过后会将其提交到县里的计划委员会,县计划委员会则是根据省级下达的水泥配额按优先级别分配。
虽然水利和国营工厂等都作为重点项目会被优先分配,但是水泥的数量有限,也不是想要多少就要多少的。
别的不说,光凭队里新挖了五口井,申请书在公社那里就通不过。
就算侥幸能通过,建蓄水池用到的水泥不会少,水泥的支出又是一大笔钱,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三瓜两枣都不够填补进去还得倒欠一大笔钱或者工分。
陈会计也重重叹了口气,看着前边的井复又苦中作乐,“好歹咱们大队争气打出了五口井,而且还有一条河经过。”
虽然离村里的田地有些远,挑水很吃力,但好歹还有水不是?
大人有烦恼,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烦恼,开学的时间到了,小孩子们挎着斜挎包去上学了,垂在身侧的手还在隐隐颤抖。
无他,连续熬夜写作业累的。
因为有江小蔓的监督和检查,江小野是稻香大队为数不多的提前完成作业的孩子之一。
背着军绿色绣有红色五角星斜挎包的江小野一脸高兴,和垮着脸手指在颤抖的石头叽叽喳喳聊着天。
江小蔓仔细打量了一下,嗯,去学校的人跟去年一样多,有几个女孩子心情不是很好。
陈丽珍凑到江小蔓身边,“大妮和小草她们今年三年级了。”
江小蔓了然,三年级结束只要成绩合格,她们就能拥有初小毕业证,也意味着她们要跟学校说再见了。
在农村极少有女孩子能上学,有些爱孩子或者条件还不错的家庭会让受宠的女孩子读书,一般最多也只能读到三年级,初小毕业证到手就要回家干活。
这是一种非常普遍、大部分只会发生在女孩子身上的现象,大趋势如此她无力去改变什么。
别说现在了,就是千禧年后很多农村地区还是如此,女孩子无论成绩多好,初中毕业就要进厂打工,男孩子无论成绩多差,只要想读书就能继续往下读。
就比如她,如果不是爷爷奶奶坚持且一力承担了她的一切费用,她初中毕业后也要进厂打工了。
那会儿,厂妹成了许许多多十六七、十七八岁女孩子的代名词。
陈丽珍看了一眼依旧面无表情的江小蔓低下头,她没有告诉江小蔓的是大妮和小草家里这个学期就不想让她们去上学了,说家里活儿重让她们在家帮着干活。
是大妮和小草跪在他们爷奶面前苦苦哀求,并保证以后一定好好干活,还说三年级只差半年就能得初小毕业证了,不念完这个学期先前那两年半的学费就浪费了,这才得到继续读书的机会。
大妮家就在她家隔壁,她这两天没少听见大妮的哭声,听着大妮娘那句,“妮儿,咱就认命吧,谁让你是女娃呢。”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儿。
好在她爷爷重视读书,好在她爹娘虽然偏爱哥哥但是对她和妹妹也还算疼爱,好在他们家孩子少。
否则陈丽珍毫不怀疑自己会跟大妮她们一样,以前她虽然知道读书重要却不知道女孩子想要读书竟然这般艰难。
她抿了抿嘴,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加倍努力,跟江小蔓一样考出很好很好的成绩,好到爹娘舍不得让她回家干活的那种好。
江小蔓看着突然变得斗志昂扬的小伙伴,脑门上出现了三条黑线,啧,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心思就是多变,刚才还一脸郁闷呢,这会儿就跟要打仗的大公鸡似的。
到了教室,江小蔓第一时间就看到朝她挥舞双手的可爱同桌。
“小蔓新年好,好久不见,我可想你了。”说到后半句,贺美丽的声音变小了很多。
这个时代的人都是内敛的,从来不会将关心、关爱、想念等挂在嘴边。
贺美丽以前是不会说这样煽情的话的,只是和江小蔓相处久了受她影响才渐渐说出口。
不过还真别说,自从她将这些话挂在嘴边,妈妈对她愈发好了,每次听到她说“想她/想妈妈”这样的话,妈妈总会嗔怪地说一句“不害臊”,不过脸上的笑容却出卖了她的内心。
江小蔓仔细打量了对方许久,首到将对方看得心里发毛才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