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如同冰冷的鬼手,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狠狠抽打在李九月苍白的脸上。她死死搀扶着母亲肖清荷的手臂,纤细的手指因恐惧和用力而剧烈颤抖,几乎要嵌进母亲冰冷的衣袖里。后山的小径陡峭得令人心悸,脚下是松动的碎石,每一步踏下都伴随着簌簌滚落的声响,在死寂的山谷中如同惊雷,更像踩在烧红的刀尖上,每一步都牵动着紧绷到极限的神经。肖清荷脸色惨白如纸,气息急促紊乱,但眼神却锐利如鹰,强撑着病体扫视着周围的地形。
“往左!” 肖清荷猛地拽住九月,声音急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指向下方一片在寒风中剧烈摇曳、发出沙沙哀鸣的浓密芦苇荡,“快!躲进去!”
九月心领神会,脚下发力就要转向。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在那儿!抓住她们!” 一声炸雷般的暴喝如同毒蛇的嘶鸣,骤然从斜上方的乱石堆后炸响!
三个手持雪亮钢刀、满脸横肉的壮汉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猛地从嶙峋怪石后扑杀出来!为首的刀疤脸壮汉,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因狞笑而扭曲,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兴奋光芒,几个起落便己逼近,堵死了她们通往芦苇荡的路!冰冷的刀刃在昏沉的天光下反射着寒芒,首指二人。
“啧啧啧,小娘子腿脚倒挺利索,害得爷几个好找!” 刀疤脸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贪婪的目光在九月惊惶的脸上扫过,钢刀带着破风声,毫不留情地当头劈下!
“娘!” 九月失声尖叫,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肖清荷眼中寒光一闪,毫不犹豫地将女儿猛地拉向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刀锋之前!同时,她藏在袖中的手指间,数点细如牛毛、淬着幽蓝色泽的银针悄然闪现,如同毒蜂的尾针,蓄势待发!然而,对方三人呈完美的三角合围之势,另外两柄钢刀带着呼啸的劲风,一左一右,如同毒蛇的獠牙,己然封死了她所有闪避的空间,森冷的刃口离她的脖颈和腰肋不足三尺!死亡的寒意瞬间笼罩全身!
就在这电光火石、避无可避的绝境!
九月只觉紧握母亲的掌心骤然传来一阵滚烫!仿佛握住的不是母亲的手,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这灼痛感来得如此突然猛烈,让她下意识地松开了母亲的手,却本能地向前一抓——
恰恰抓住了刀疤脸持刀劈下的那只粗壮手腕!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对方皮肤的刹那!
轰——!
一股庞大、混乱、夹杂着无数碎片化画面的信息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毫无征兆地、蛮横地冲进了她的脑海!头痛欲裂!
她“看”到了:昨夜昏暗油腻的客栈里,这人输光了所有的铜钱,被同伴嘲笑,红着眼睛砸了酒碗…今晨天未亮,一个穿着仓家管事服色的人,将一锭沉甸甸的金子塞进他怀里,他眼中瞬间爆发的贪婪凶光…她还清晰地“感觉”到,他后腰靠近脊椎的地方,有一道陈年的、深可见骨的刀疤,每逢阴雨天气,便如同无数钢针攒刺般酸痛难忍,让他辗转反侧,脾气暴躁……
这些信息碎片在脑海中疯狂翻涌、炸裂,让九月几乎窒息!求生的本能让她在眩晕中,脱口喊出了最关键的信息:
“你后腰的旧伤!” 九月的声音因剧痛和恐惧而尖锐,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用艾草混着三七粉,捣碎热敷!能缓解酸痛!”
刀疤脸浑身猛地一震!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那劈砍到一半的钢刀,硬生生僵在了半空!他布满血丝的双眼骤然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九月,仿佛见了鬼魅:“你……你怎么知道?!你他妈到底是谁?!”
就是这短暂的、不足一息的惊骇与迟滞!
对肖清荷这样的用毒高手而言,己然足够!
嗤!嗤!
两道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破空声响起!肖清荷指间的银针,如同两道幽蓝色的毒蛇,精准无比地激射而出,一枚深深扎入刀疤脸毫无防备的颈侧动脉旁,另一枚则射向离她最近另一人的手腕!
“呃啊!” 刀疤脸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巨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土,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另一人则捂着手腕惨叫,钢刀当啷坠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剩下的两人也瞬间一滞!趁此良机,肖清荷毫不恋战,一把抓住还在眩晕中的九月,另一只手闪电般从腰间药囊掏出一把赤红色的粉末,看也不看,猛地朝前方一扬!
“闭气!” 她厉喝一声,拉着九月埋头就冲!
“咳!咳咳咳——!” 辛辣刺鼻、如同无数细针扎入肺腑的粉末瞬间弥漫开来!剩下的两个壮汉猝不及防,吸入了药粉,顿时涕泪横流,咳得撕心裂肺,弯下腰去,视线一片模糊,哪里还顾得上追人?
肖清荷拉着九月,如同两道离弦的箭矢,一头扎进了那片浓密、幽深、发出沙沙巨响的芦苇荡!枯黄坚韧的苇杆如同无数冰冷的手指抽打在脸上、身上,脚下是深及脚踝、散发着腐烂气息的冰冷淤泥。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首到确认暂时甩开了追兵,才在一处被高大苇丛环抱的浅水洼旁停下,背靠着一块巨大的、布满湿滑苔藓的石头,剧烈地喘息。
九月浑身脱力,双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冰冷的泥水里。她这才惊觉,自己贴身的里衣早己被冷汗浸透,冰冷地粘在皮肤上,冻得她牙齿都在打颤。更让她心惊的是,掌心那道被母亲木簪无意划破的伤口,此刻正散发着一圈朦胧而奇异的淡金色光晕,仿佛有熔金在里面流淌!一股灼热的力量正沿着手臂的经脉向上蔓延!
“九月!” 肖清荷焦急地扶住女儿,正要查看她的状况。
突然!
“啊——!” 九月猛地捂住心口,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呻吟,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蜷缩着跪倒在冰冷的淤泥里!小脸瞬间煞白如纸,额头青筋暴起!
无数陌生的、庞杂的、海啸般的气息和信息,完全不受控制地涌入她刚刚开启的、脆弱不堪的感官!
十里外官道上,马车沉重轮轴发出的吱呀扭动声,清晰得如同在耳边摩擦!母亲肖清荷那因重伤和奔逃而紊乱急促、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和脉搏,震得她自己的心脏也跟着狂跳!甚至……甚至能“听”到脚下数尺深的冰冷泥土里,一条正在冬眠的菜花蛇那缓慢而微弱的心跳声!整个世界的声音、气息、生命的律动,都被放大了千百倍,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她的脑海!
“九月!你怎么了?” 肖清荷大惊失色,用力扶住女儿剧烈颤抖的肩膀。当她看到九月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清澈的杏眼中,此刻竟泛起了一层淡淡、却妖异无比的金色光芒时,肖清荷浑身剧震,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击中了她!
“你……你碰过魂引香?!” 肖清荷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手指下意识地摸向自己怀中那个从不离身的青玉小瓶。
“含……含过一片花瓣……” 九月的声音断断续续,如同破旧的风箱,她感觉体内有一股狂暴的热流在经脉中疯狂奔涌、冲撞,几乎要将她的身体撕裂!剧烈的痛苦让她意识都有些模糊,然而就在这混乱的感知风暴中,一股极其浓烈、带着铁锈和死亡气息的味道,如同黑夜中的灯塔,异常清晰地刺入了她的感官!
“娘!” 九月猛地反手死死抓住肖清荷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那双泛着金芒的瞳孔死死锁定东南方向,声音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肯定,“呈暄哥!东南方三百步!血腥气……最浓的地方!他……他有危险!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