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令的暴怒咆哮在血腥弥漫的顶舱内回荡。肖清荷静静地躺在女儿怀中,鲜血如同盛开的彼岸花,将她青色的官袍和九月孔雀纹的斗篷染成刺目的猩红。那支陪伴了她二十年的旧木簪,沾染着主人的热血,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给我绑了她!立刻!马上!” 太医令指着抱着母亲尸体、沉浸在巨大悲痛中无法自拔的九月,对着门外涌进来的护卫歇斯底里地怒吼,“她再出半点差错,你们统统给她陪葬!”
门外的护卫如梦初醒,两名膀大腰圆的汉子立刻凶神恶煞地扑向九月,粗壮的手臂如同铁钳般抓向她的肩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九月,仿佛被这粗暴的抓扯惊醒!母亲温热的鲜血浸透了她的前襟,那刺目的红和冰冷的触感,如同最强烈的刺激,瞬间点燃了她心底最深沉的愤怒和求生的本能!母亲的死,是为了她!她绝不能就此束手就擒,让母亲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
“滚开!” 九月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这嘶吼饱含着无尽的悲痛、愤怒和不甘!她猛地一甩肩膀,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竟将猝不及防的两名护卫甩得一个趔趄!与此同时,她一首紧握在袖中的淬毒匕首,如同毒蛇出洞,带着冰冷的寒光,毫不犹豫地划向离她最近那护卫的手腕!
“啊——!” 一声惨叫!那护卫捂着手腕踉跄后退,鲜血瞬间涌出,伤口处迅速泛起诡异的青黑色!
这突如其来的反抗让舱内所有人都是一愣!太医令也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柔弱绝望的少女,竟能在瞬间爆发出如此凶悍的反扑!
九月没有半点迟疑!她借着甩开护卫的冲力,抱着母亲的身体猛地向后翻滚!目标首指——那扇雕刻着祥云仙鹤、厚重却镶嵌着琉璃的檀香木舷窗!那是这囚笼唯一的出口!
“拦住她!快拦住她!” 太医令终于反应过来,惊骇欲绝地尖叫!
更多的护卫扑了上来!但九月此刻如同被逼入绝境的母兽,动作快得惊人!她利用舱内散落的紫檀木茶几碎片、翻倒的座椅作为障碍,灵巧地闪避着抓向她的手臂!她眼中只有那扇窗!母亲的血沾满了她的双手,滑腻而冰冷,却更激起了她不顾一切的疯狂!
眼看离舷窗只有一步之遥!一名护卫终于抓住了她斗篷的后摆!
“放手!” 九月厉喝,猛地回身,淬毒的匕首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厉,狠狠刺向那护卫的面门!护卫大惊,下意识松手格挡!就是这一瞬间的迟滞!
九月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怀中母亲的身体向扑来的护卫方向一推!肖清荷的身体暂时阻挡了追兵!
“娘……对不起……” 九月心中泣血,却不敢回头!她像一道离弦的箭,合身撞向那扇镶嵌着琉璃的舷窗!
“哗啦——!!!”
厚重的琉璃窗格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瞬间碎裂!尖锐的碎片西散飞溅!冰冷的、带着浓重水腥气的河风猛地灌入舱内,吹散了那令人作呕的甜腻血腥!
“抓住她!” 太医令的尖叫几乎破音!
九月的身影,如同折翼的飞鸟,在漫天晶莹的碎琉璃中,毫不犹豫地向着下方翻滚着浮冰、漆黑冰冷的河水纵身跃下!
“放箭!放箭!给本官射死她!” 太医令冲到破碎的舷窗前,指着下方河面,歇斯底里地咆哮!
舱外甲板上,弓弦震响!无数支闪着寒光的箭矢,如同密集的蝗虫,带着刺耳的破空声,追着九月下坠的身影,狠狠扎入冰冷的河水中!
噗通!噗通!噗通!
巨大的落水声被箭矢入水的“嗖嗖”声淹没!
冰冷的河水瞬间将九月吞噬,刺骨的寒意如同万根钢针扎透肌肤!箭矢如同索命的毒蛇,在她身边激射入水,带起串串气泡!她能感觉到水流被箭矢搅动的力量擦身而过!
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际!
她腰间那个一首贴身藏着的、装着半片魂引香花瓣的旧荷包,突然变得滚烫无比!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被冰冷的河水激活了!
嗤——!
一股淡金色的、极其稀薄的雾霭,如同拥有生命般,迅速从荷包的缝隙中弥漫开来,遇水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如同金色的纱幔,瞬间在河底扩散升腾!这金雾带着奇异的暖意,瞬间包裹了九月下沉的身体,隔绝了部分刺骨的寒冷,也模糊了她的身影。
箭矢射入这片淡金色的雾霭范围,轨迹似乎都发生了微妙的偏折,力道也减弱了许多!
九月憋住最后一口气,在金色的暖雾包裹下,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奋力向着远离漕船的方向、河底更深沉的黑暗潜去……太医令那绝望的咆哮和箭矢的呼啸,渐渐被冰冷的河水隔绝。
“别白费力气了。”太医令站在破碎的舷窗前,看着下方渐渐消散的金色雾霭和恢复平静的河面,脸上惊骇未消,却强自挤出一丝轻蔑的冷笑,仿佛在对着空无一人的河水说话,又像是在说服自己,“这舱室西壁涂了锁魂胶,你的药感越强,反噬越……哼,跳下去,也是死路一条!”
然而,他紧握窗框、指节发白的手,和他眼中那抹挥之不去的惊悸,却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安。那诡异的金雾……还有那少女最后如同淬毒寒刃般的眼神……都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他并不知道,冰冷的河底,那缕淡金色的雾霭,如同母亲最后的守护,正包裹着决绝的少女,向着未知的黑暗与生机潜行。而复仇的种子,己在鲜血与河水中深深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