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十七年·三月初西·亥时
药鼎喷涌出的“乌云”并非死物,而是由无数**千面蛾**汇聚而成的、活生生的恐怖洪流!它们翅膀扇动的嗡鸣汇聚成令人头皮炸裂、耳膜刺痛的声浪,如同亿万只恶鬼在同时尖啸!每一只蛾子的翅膀上,都清晰无比地拓印着一张扭曲、痛苦、或哭或笑、充满无尽怨毒的人脸!空气被这翻滚的蛾群搅动,带起腥臭刺鼻的狂风,吹得九月衣袂狂舞,几乎站立不稳。
“噗噗噗噗……”
令人肝胆俱裂的一幕上演!这些足以蚀骨销魂的恐怖毒蛾,如同嗅到了终极的甘霖,竟完全无视褚林纾撒出的雄黄屏障,疯狂地、争先恐后地扑向傲立于鼎沿之上的仓呈霁!它们覆盖了他的面门,堵塞了他的口鼻,爬满了他的脖颈和手背!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瞬间将他包裹成一个由痛苦人脸组成的、蠕动的“人蛹”!
然而,更令人惊骇欲绝的是——当这些剧毒无比的蛾子触及仓呈霁皮肤的刹那,竟如同滚烫的蜡油滴入冰水,瞬间**融化**!没有挣扎,没有爆裂,它们迅速地、无声无息地化作了粘稠、漆黑如墨汁般的液体!这墨汁般的物质仿佛拥有生命,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滑腻感,顺着仓呈霁的七窍、毛孔,如同贪婪的水蛭般,疯狂地、源源不断地**渗入**他的体内!
“……” 九月被这超乎想象的恐怖景象惊得几乎窒息!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她下意识地踉跄后退一步,脚下却踩到一只被雄黄粉波及、从蛾群边缘坠落的残蛾。那蛾子尚未死透,薄如蝉翼的翅膀仍在微弱地颤抖。
鬼使神差地,九月弯下腰,指尖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捻起了那只残蛾。借着手中羊角风灯那微弱摇曳、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光芒,她强迫自己凝神看去——
蛾翅上,那张被痛苦扭曲的人脸轮廓……那熟悉的眉峰,那微蹙的眉心,那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尚未完全长开却己显清俊的线条……分明是幼年仓呈暄的模样!是她记忆中那个会温柔教她辨识草药、会在她摔倒时默默扶起她的师兄!此刻,这张熟悉的脸,却被烙印在如此邪恶污秽之物上,承受着永恒的扭曲与痛苦!
“嗡——!”
一个如同冰锥般尖锐、带着毁灭性力量的可怕念头,毫无预兆地、狠狠凿穿了九月的脑海!她猛地抬头,目光不再是审视,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燃烧着地狱之火的利刃,狠狠刺向旁边那个面色惨白如纸、身形摇摇欲坠的“仓呈暄”!所有的不安、疑虑、细微的违和感,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不——!” 一声凄厉到撕裂喉咙的尖啸从她口中爆发!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与求证真相的决绝,她如同扑火的飞蛾,猛地扑向那个熟悉的身影!纤细却蕴含着巨大爆发力的手指,带着能撕碎一切伪装的愤怒,狠狠抓向“仓呈暄”官服那紧扣的、象征着秩序与身份的领口!
“刺啦——!”
锦帛撕裂的声音在蛾群嗡鸣中显得如此刺耳!领口被粗暴扯开,露出了锁骨下方、靠近心脏位置的那片肌肤——
光滑!冰冷!空空如也!
那颗小小的、嫣红的、如同点睛之笔的朱砂痣——那个她幼年时无数次好奇触碰、如同隐秘印记般存在于记忆深处的标记——消失了!
“你不是他——!!!” 九月的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足以焚毁一切的赤红寒芒!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被欺骗的痛楚以及巨大的恐惧而扭曲变形,尖锐得如同淬毒的匕首!数道“缠情丝”金线不再有任何犹豫,如同被激怒的、闪烁着致命毒芒的金环蛇,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再次绞向“仓呈暄”的咽喉!“说!三年前的冰湖之下,我师兄……他到底在哪?!你把他怎么了?!”
“呵……” 那“仓呈暄”被彻底识破,非但没有丝毫惊慌,反而咧开嘴,喉咙里发出一串极其怪诞、非人的、如同砂纸摩擦朽木般的笑声。在九月燃烧着怒火的眼眸和褚林纾骤然紧缩的瞳孔注视下,他那张酷似仓呈暄的俊朗面皮,竟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开始了恐怖至极的**融化**!
皮肤失去了光泽和弹性,迅速软化、起皱,如同被高温炙烤的羊脂,颜色从白皙转为一种病态的蜡黄。肌肉组织失去了支撑,如同融化的油脂般,沿着骨骼的轮廓簌簌滑落!五官扭曲变形,眼睛、鼻子、嘴巴……如同被无形的手捏扁搓揉,混合着粘稠的、半透明的、如同尸油般的液体,淅淅沥沥地滴落在地!仅仅几个呼吸间,一张没有皮肉、只有森森白骨、布满了细小孔洞的骷髅脸,在妖异的紫月光下彻底暴露!空洞的眼窝里,跳跃着两团幽绿色的鬼火!
它猛地张开白骨嶙峋的利爪,十指如钩,带着一股裹挟着浓烈尸臭和腥风的恶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首扑九月的面门!那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惨白的残影!
“孽障尔敢——!!!”
褚林纾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她手中的蛇头杖不再是木杖,而是一条苏醒的怒龙!杖身爆发出刺目的青芒,带着风雷呼啸之声,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格挡在九月身前!杖头那双青铜蛇眼骤然怒睁,两道凝练如实质、炽烈如熔金的毁灭性光束,如同神罚之矛,狠狠轰在骷髅那白骨嶙峋的利爪之上!
“嗤啦——!嗷——!”
刺耳的灼烧声伴随着一声非人的凄厉惨嚎!白骨利爪被金光狠狠灼烧,瞬间腾起大股腥臭刺鼻的黑烟!那坚硬的骨爪表面,竟被烧蚀出焦黑的痕迹!
“是画皮蛊!” 褚林纾将惊魂未定、因目睹融皮露骨而脸色煞白的九月死死护在身后,声音凝重如万载寒铁,杖头蛇眼金光吞吐不定,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牢牢锁定那因剧痛而扭曲嘶吼的白骨怪物,“此乃邪术,剥活人面皮附于傀儡!真身必然就在……”
“在鼎里。”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带着金属摩擦般重叠回音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突兀地从那口巨大、沸腾的青铜药鼎深处传来!那声音仿佛由无数个痛苦的灵魂叠加嘶吼而成,空洞、邪异,首刺灵魂!
九月和褚林纾猛地回头,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只见那翻滚着无数黑色蛊虫、如同地狱油锅般的药鼎中央,粘稠的药液如同分开的帷幕,一道身影缓缓升起——正是仓呈霁!
他浑身上下爬满了蠕动扭曲的诡异黑色咒文,如同被无数活着的、邪恶的毒蛇缠绕覆盖!那支沾着九月母亲气息的荷簪,此刻竟如同某种献祭的楔子,深深插在他的眉心正中!暗红近黑的污血,如同蜿蜒的毒蛇,顺着他的鼻梁、脸颊,缓缓流下,与他脸上那抹妖异、疯狂、带着极致嘲弄的笑容,形成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画卷!
“好戏……” 他缓缓开口,声音在鼎中蛊虫的嘶鸣和自身邪力的共振下,带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感与无数重叠的回响,每一个字都仿佛敲打在濒临崩溃的神经上,“……才开场,怎么就要急着……拆台呢?” 那拖长的尾音,充满了戏谑与掌控一切的恶意。
话音未落——
“轰隆隆隆——!!!”
脚下坚实的大地,如同被无形巨兽一口吞噬了根基,毫无征兆地猛烈塌陷、崩解!巨大的裂缝如同深渊巨口贪婪地张开獠牙,瞬间将祭坛、桃林、连同其上的一切——九月、褚林纾、那白骨怪物、以及无数碎石残骸——尽数吞噬!
强烈的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九月!她只觉脚下一空,冰冷刺骨的阴风如同无数钢针般刺透衣衫!身体不受控制地向那无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急速坠落!
在意识被冰冷的黑暗彻底淹没前,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向上望去。视线穿过崩塌如雨的土石和弥漫的烟尘,仓促间,捕捉到了药鼎中仓呈霁那敞开的、布满黑色咒文的衣襟之下——
在他心口的位置,赫然烙印着七颗排列成北斗形状的、暗红色的、如同被烙铁烫出的疤痕!那疤痕的形状、大小、位置……与她记忆中,三年前仓呈暄为救她脱困,被极寒玄冰刺穿胸膛后留下的、独一无二的七星伤痕——**分毫不差!一模一样!**
无边的冰冷、黑暗、以及这令人心脏停跳的发现,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