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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苏醒的微光与刺耳的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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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U厚重的自动门无声滑开，如同地狱敞开了窥视人间的缝隙。神经外科刘教授那张素来沉稳的脸上，此刻笼罩着浓得化不开的凝重。他手里捏着几张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机器余温的影像报告，纸张的边缘被他无意识攥得发皱。他的目光如手术刀般精准，瞬间扫过门口僵持的三人——濒临崩溃的杨婉茹，浑身紧绷如刺猬的林淮，以及夹在中间焦头烂额的陈烁。
“林先生，”刘教授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像绷紧的弓弦，瞬间切断了杨婉茹那歇斯底里的哭腔和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周医生的情况有变化！我们需要立刻和你谈谈！”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脸色惨白的杨婉茹，补充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家属也最好一起。”
“变化？” 林淮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刚刚因那点微弱的脑电信号而燃起的希望火苗，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扑灭！是恶化？是那点微光熄灭了？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发不出声音，只能死死地盯着刘教授，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祈求。
杨婉茹也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惊恐的抽气声，身体摇摇欲坠，全靠陈烁扶着才没下去。
“跟我来！”刘教授没有解释，转身大步走向旁边的医生谈话室。那扇紧闭的门，此刻像通往未知审判的大门。
谈话室里灯光惨白，空气凝滞。林淮拄着拐杖，靠着冰冷的墙壁才能勉强站稳，目光死死锁在刘教授手中的报告上。杨婉茹坐在椅子上，双手死死绞在一起，指节泛白，嘴唇哆嗦着。
刘教授将几张影像片子插到观片灯上。惨白的光线穿透胶片，清晰地映照出复杂而骇人的颅脑结构。
“这是周医生坠楼后紧急做的CT和MRI。”刘教授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职业性的冰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情况比我们最初预估的……更复杂，也更危险。”
他的激光笔点在影像上那团触目惊心的阴影处：“后枕部着地导致的颅骨粉碎性骨折，硬膜下巨大血肿，虽然手术清除及时，但脑组织挫裂伤非常严重，尤其是额叶和颞叶区域，这里是记忆、情感和高级认知功能的核心区域。” 光点移到另一处，“更棘手的是，颈椎C5-C6的爆裂性骨折和移位。虽然我们第一时间做了复位固定，但脊髓损伤的程度……不容乐观。高位截瘫的风险……非常高。”
每一个冰冷的专业术语，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淮的心上！额叶颞叶……记忆情感……脊髓损伤……高位截瘫……这些词组合在一起，勾勒出的是一幅比沉睡更可怕、更绝望的未来图景！
“那……那刚才的脑电波……”林淮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挣扎。
“这正是我要说的变化。”刘教授关掉观片灯，转身，神情异常严肃地看着林淮和杨婉茹，“就在大约半小时前，在没有任何外部刺激的情况下，周医生的脑电图监测捕捉到了连续、清晰、且强度明显高于之前的异常脑电活动！主要集中在……受损严重的额颞区域！”
林淮猛地吸了一口气！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如同绝境逢生般的狂喜光芒！有反应了！更强了！他的坚持没有白费！他的呼唤……他听到了？！
“这……这是不是说……”杨婉茹也激动地抬起头，眼中燃起希望。
“这确实是一个非常积极的信号！”刘教授的语气也带上了一丝振奋，但随即又迅速被凝重取代，“它强烈提示，周医生的大脑深处，可能正在进行某种自发的、强烈的神经活动！这通常预示着……意识恢复的窗口期可能正在打开！”
意识恢复的窗口期！
这几个字如同天籁之音，让林淮几乎要喜极而泣！他攥紧了拐杖，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但是！”刘教授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这个信号的出现，同时也意味着极大的风险！你们要知道，大脑在严重损伤后的早期恢复阶段，神经活动极不稳定，如同在悬崖边缘行走！任何强烈的、哪怕是善意的外部刺激，或者他自身情绪的巨大波动，都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后果！比如癫痫大发作！颅内压再次急剧升高！甚至……导致刚刚出现的复苏迹象彻底熄灭，或者造成更严重的、不可逆的二次损伤！”
刘教授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林淮和杨婉茹：“所以，从现在开始！进入一个极其关键的、也是极其危险的敏感期！我们医护人员会严密监控他的生命体征和脑电活动，随时调整治疗方案。而你们家属……”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必须保持绝对安静！绝对！不能有任何可能刺激到他的言语、动作甚至过大的情绪流露！探视必须严格限制！明白吗？！”
“明白！明白！我们一定安静！一定！”杨婉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点头，泪水再次涌出，这次是带着希望的泪水。
林淮也用力点头，巨大的喜悦和随之而来的、更沉重的责任感和恐惧感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必须小心！再小心！他不能再因为自己的任何一点疏忽，毁掉这来之不易的微光！
“现在，”刘教授看着两人，沉吟了一下，“根据我们目前对周医生脑电活动的分析，这种强烈的自发信号，很可能与他潜意识深处最执着、最强烈的某种‘意念’有关。也许是求生的本能，也许是……” 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林淮，“某种未了的、强烈的情感牵绊。如果……如果在他状态相对平稳的时候，能有他最在意、最渴望见到的人，在他身边，用温和、平静的声音给予一些熟悉的、积极的暗示……或许……能起到一定的引导和稳定作用，帮助他凝聚意识，抓住这个窗口。”
最在意……最渴望见到的人……
未了的、强烈的情感牵绊……
刘教授的话没有明指，但那意有所指的目光落在林淮身上，如同无声的惊雷！刹那间，巨大的、几乎将他淹没的狂喜和一种灭顶般的惶恐同时攫住了林淮的心脏！
是他吗？
周屿潜意识深处最强烈的情感牵绊……是他吗？
他……真的还有机会……走进那个病房？
“我……我可以进去吗？”林淮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小心翼翼的卑微，“我保证……我什么都不说……我就……就看着他……或者……轻轻说几句……保证很轻……” 他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眼中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祈求。
刘教授看着林淮眼中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渴望和恐惧，又看看旁边神色复杂的杨婉茹，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可以。但必须严格遵守规定！一次只能一个人！时间不能超过五分钟！绝对安静！情绪绝对平稳！一旦监测到任何异常波动，必须立刻终止！杨女士，您看……”
杨婉茹张了张嘴，看着林淮那副卑微到尘埃里的样子，又想到刘教授口中那“最强烈的牵绊”，心中五味杂陈。她最终颓然地、带着一丝不甘和无奈，点了点头。
“谢谢！谢谢刘教授！谢谢！”林淮的声音带着哽咽，巨大的狂喜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拄着拐杖，几乎是踉跄着，在护士的引导下，一步步走向那扇通往希望与未知的ICU大门。
厚重的自动门无声滑开。更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和仪器运行的嗡鸣扑面而来。里面光线柔和，却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冰冷感。林淮的心跳如同擂鼓，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紧绷的神经上。
他终于站在了那张病床前。
距离如此之近。
周屿静静地躺在那里，呼吸机面罩覆盖着他的口鼻，发出有节奏的“嘶嘶”声。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眼窝深陷，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浓重的阴影。颈托固定着他脆弱的头颅，身上连接着各种维持生命的管线，像一尊被命运缚住手脚的、易碎的琉璃人偶。
林淮的目光贪婪地、带着一种近乎膜拜的痛楚，描摹着那张刻入骨髓的容颜。七年的时光和这场劫难留下的痕迹如此清晰，让他心如刀绞。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在护士搬来的矮凳上坐下，动作轻得仿佛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
他伸出手，指尖悬停在周屿那只苍白无力、打着留置针的手上方，颤抖着，却迟迟不敢落下。他怕自己的触碰，会带来无法承受的惊扰。最终，他只是将那只冰冷的手，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虚虚地拢在自己的掌心。没有实体的接触，只有掌心传递过去的那一丝微弱的、属于活人的温度。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仪器冰冷的“嘀嘀”声在死寂中回响。
林淮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的酸楚和激动。他微微俯身，靠近周屿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极其轻微、如同耳语般的声音，开始了他的诉说。每一个字都像在刀尖上跳舞，小心翼翼，却又饱含着积攒了七年的、血淋淋的情感和迟来的忏悔。
“周屿……是我……林淮……”
“我在这里……一首都在……”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当年……是我蠢……是我没看清……是我没信你……”
“餐厅……那个人……我都知道了……不是你……是误会……”
“恨了你那么久……是我错了……错得离谱……”
“求求你……别放弃……求求你醒过来……”
“戒指……我找到了……” 林淮的声音哽了一下，另一只手在口袋里紧紧攥住了那个冰冷的盒子，“‘屿 & 淮 · 归途’……我看到了……七年前……对不起……没等到你送出来……”
“这次……换我等你……无论多久……无论你变成什么样……”
“醒来……好不好？求你了……”
他断断续续地、用最轻的声音诉说着，像是怕惊扰，又像是要把积压心底所有的话都倾吐出来。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他虚拢着周屿手背的手背上，滚烫一片。
就在他低低诉说着“归途”两个字时——
毫无征兆地！
周屿紧闭的眼睑下，眼球极其轻微地、快速地转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那被林淮虚拢在掌心的、苍白的手指指尖，极其微弱地、但无比清晰地……蜷缩了一下！指尖轻轻触碰到了林淮的掌心皮肤！
那触感冰凉，却带着一种触电般的悸动！
林淮的呼吸瞬间停滞！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他的西肢百骸！他猛地睁大了眼睛，心脏狂跳着几乎要破膛而出！动了！他回应了！他真的听到了？！
“周屿？！”林淮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带着狂喜的哭腔，“你听到了对不对？！你动了对不对？！你……”
“嘀嘀嘀嘀——！！！”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如同鬼哭狼嚎，骤然撕裂了ICU的宁静！心电监护仪上，代表心率的曲线瞬间飙升！血压数值疯狂跳动！脑电监测仪的屏幕瞬间被一片混乱而剧烈的波形占据，发出刺目的红光和更加尖锐的报警！
“不好！颅内压急剧升高！神经活动异常剧烈！快！准备镇静！甘露醇静滴！快！” 旁边的护士脸色大变，厉声喊道！医生也迅速冲了过来！
“林先生！请您立刻出去！马上！” 护士不由分说，强硬地扶起己经吓傻了的林淮，几乎是半推半架地将他往门口送！
“不！等等！他刚才动了！他回应我了！他……”林淮挣扎着，绝望地回头看向病床。
就在这混乱到极致的瞬间！
病床上，一首毫无反应的周屿，在刺耳的警报声和剧烈的神经活动冲击下，眉头极其痛苦地、深深地拧在了一起！他的嘴唇在呼吸机面罩下极其微弱地翕动着，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如同梦呓般的咕哝声！
林淮被推到门口，最后的回眸，恰好捕捉到了这一幕！他看到了周屿紧蹙的眉头，看到了他唇瓣的翕动！巨大的希望再次攫住了他！周屿要说话了？！他要醒了吗？！
他拼命挣扎着想留下，想听清那模糊的声音！
“出去！立刻！”护士的力量不容抗拒，猛地将他推出了ICU的大门！
厚重的自动门在身后迅速合拢，将刺耳的警报和周屿痛苦的身影彻底隔绝！
林淮踉跄着跌倒在走廊冰冷的地面上，绝望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如刀绞！他错过了什么？！周屿刚才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门内隐约传来护士带着一丝困惑的惊呼：
“天！他刚才……是不是在叫……‘小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