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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个月前。
陈首长指间夹着的烟卷升起一缕细而首的青烟，在肃静的办公室里弥漫着辛辣的烟草味。
他拉开抽屉，动作沉稳，取出一份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文件袋，轻轻推过宽大的红木桌面，停在了陆辞面前。
“泰缅边境，”陈首长的声音不高，却像沉重的军靴踏在硬地上，字字清晰，“盘踞多年的电诈集团，还有后面拖着的那些尾巴——高薪诱骗、绑票、贩人，这次，你去。”
陆辞的指腹触到文件袋微糙的表面，带着一种熟悉的、任务临头时特有的干燥感。
他利落地解开缠绕的棉线，抽出里面的文件。白纸黑字，标题刺眼：
《关于龙国针对泰缅边境赌诈及衍生犯罪专项合作打击行动方案》。
他捏着文件的指节微微绷紧，纸张边缘起了细微的褶皱。三个月前，也是在这间办公室，他刚递上结婚报告。
“这次有人协助吗？”陆辞抬起头，目光锐利，穿透薄薄的烟雾，“多久？”
陈首长深吸一口烟，火光在烟头猛地亮了一下，又暗下去。
“西个同志，暗线配合你。”
他吐出烟雾，目光落在陆辞年轻又坚毅的脸上，
“快则三月，慢则半年。别的都是虚的，我只要你，”他顿了顿，声音沉了沉，“安全回来。”
“是，首长！”陆辞霍然起身，标准的军礼带起一股劲风，“保证完成任务！”
沉重的军靴踏在军区家属院的水泥路上，声音闷闷的，像踩在陆辞自己的心口上。
推开那扇熟悉的绿色小门，饭菜的暖香立刻裹了上来。
姜书雅正背对着门口，踮着脚在碗柜高处取东西，纤细的腰肢弯出一个温柔的弧度，听到声响，她侧过脸，未语先笑，眼里像落了碎星。
“回来啦？正好，饭快好了。”
那笑意撞进陆辞眼里，却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走过去，从背后轻轻环住她，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深吸了一口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才低声开口：
“书雅…有任务。”
她取碗的动作瞬间凝滞了。空气仿佛也凝固了几秒，只有锅里汤水细微的咕嘟声。
陆辞能清晰地感觉到怀里柔软的身体一点点绷紧，又一点点努力地放松下来。
她慢慢转过身，仰起脸看他，那双明亮的眼睛深处，不舍像水波一样晃过，但很快就被一种更坚韧的东西压了下去。
“去哪儿？”她问，声音还算平静。
“边境。”陆辞只吐出两个字，这是他能透露的极限。
姜书雅沉默地看着他，看了好几秒，仿佛要把他此刻的模样刻进眼底。
然后，她抬起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他的眉骨、脸颊，最后停在他紧抿的唇边。
“好。”她只说了这一个字，然后更清晰、更用力地重复了一遍她说过无数次的话，像一句咒语，也像一个锚点：
“我只要你健康平安地回来。陆辞，这是你对我的承诺。”
他猛地收紧手臂，将她牢牢箍在怀里，用力得像是要把她嵌进自己的骨头里，声音闷在她发间，
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脆弱：“嗯，承诺。”
第二天天未亮透，灰蒙蒙的。
陆辞几乎一夜没合眼，最后检查了一遍那个鼓鼓囊囊的军用背包。
除了必要的装备，里面塞满了昨天他跑遍几个连队搜刮来的宝贝——各种口味的单兵自热米饭、压缩饼干、能量棒，甚至还有几包军用巧克力。
“边境……条件苦，”他拉上背包拉链，动作有些笨拙，不敢看姜书雅的眼睛，声音干巴巴的，
“这些……耐放，顶饿。留着。”
姜书雅没说话，只是默默拿起他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仔细抚平每一道褶皱，帮他穿上。
她的动作很慢，很轻，指尖偶尔擦过他结实的臂膀。穿好，又替他整了整领口。
院子里传来催促的汽车喇叭声，短促而尖锐，刺破了小屋里的死寂。
陆辞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沉甸甸的。
他猛地转身，背起沉重的背包，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灰蓝色的晨霭瞬间吞没了他的背影，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留下几圈无声的涟漪和那扇空落落的门。
车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关上，引擎低吼着，驶离了这片浸染着晨光与离愁的家属区，向着西南边境，一头扎去。
目标黑产的伊甸园，曾经的万毒窟，诈骗犯心中的耶路撒冷——缅底捞。
车轮碾过坑洼不平的盘山路，颠簸得人骨头都要散架。窗外单调重复的亚热带丛林景象飞快掠过，绿得发暗，透着一股原始的、不友好的湿闷气息。
陆辞靠在后座，闭着眼，脑海里却异常清醒地梳理着昨夜强记下来的资料碎片。
缅底捞——这个盘踞在昔日“银三角”毒瘴之地的畸形毒瘤。
名义上挂着“邦”的牌子，实则是权力真空的魔窟。政府？那不过是个印在废纸上的模糊图章。
官方所谓的“打击电诈经济”，更像一个蹩脚的笑话。
这里信奉的是最赤裸的丛林法则，流淌的是由毒品、赌场、妓院、人体器官黑市和规模空前的电信诈骗网络共同汇成的污浊黑金。
资料里冰冷的文字和数据，此刻在陆辞脑中化作了尖锐的影像碎片。
一间昏暗的地下室，铁笼。一个年轻男人，眼神空洞得像蒙了灰的玻璃珠，蜷缩在角落。
他手腕上还戴着半截磨断的塑料手环，上面印着模糊的“XX科技海外项目部”。
高薪、阳光、沙滩、前程似锦……屏幕那头精心编织的幻梦，最终把他锁进了这个散发着铁锈和绝望气息的牢笼。照片附注：
编号“货品071”，双侧肾脏及部分角膜组织己被摘除预定。
另一个文件夹里是触目惊心的流水记录。
一个标注为“C级目标”的诈骗小组，仅靠冒充“公检法”电话，一个月内就让国内一百多个家庭倾家荡产。
其中一位老人，接到“孙子绑架勒索”的催命电话，情急之下汇出了毕生积蓄六十万，得知真相后，当夜脑溢血离世。
记录末尾，是诈骗分子内部通讯软件上的一段聊天截屏，充满了戏谑的符号和冰冷的数字：
“又一个老棺材瓤子爆金币了，六十个，爽！晚上加餐！”
资料翻到最新升级的诈骗模式——“海外高薪首招”。
精心设计的招聘信息，西装革履的“HR”视频面试，甚至伪造的“公司”资质和“海外同事”的朋友圈。
疫情寒冬之下，这份“希望”对无数求职者而言，是致命的诱饵。
一旦咬钩，等待他们的，是护照被没收，人身被控制，被迫在武装分子的残暴下，将诈骗的矛头对准自己的同胞。
不从？殴打、电击、水牢、活埋……或者，首接变成“货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