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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辞那行字跳出来的时候，姜书雅正窝在沙发里啃苹果。屏幕的光映着她微微蹙起的眉。“主要是我家的情况你也没问，我以为你不想知道呢。”
指尖在冰凉的屏幕上悬停片刻，姜书雅才猛地咂摸出不对味来。认识满打满算也就两周，话题从家乡小吃一路溜达到工作吐槽，气氛还算轻松。怎么今天这人话锋一转，精准地绕到她爹妈头上了？那感觉，像是不经意间踩进了某个预设好的小圈套。一股被窥探的不适感慢悠悠地爬上来。
她深吸一口气，指腹用力敲着屏幕：“是！我之前是不好奇，但是我现在感觉到了更多的是不公平！” 发送。指尖残留着一点苹果的清甜，心里却有点发堵。
那边回得飞快，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坦荡：“行，那这样，你现在随便问，我知无不答。”
姜书雅盯着那行字，脑子里却像被猫抓乱的毛线团。问？问什么？从哪儿问起？他刚才那股子套话的劲头，倒像是早就把自家那点事排练过八百遍，就等着她上钩。她烦躁地把啃了一半的苹果扔回果盘，屏幕的光暗了下去，映出她茫然的倒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对话框空着。就在姜书雅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合适开场白时，屏幕骤然亮了。
不是一句，不是一段，而是汹涌而来的、几乎要撑爆屏幕的长篇信息洪流。
陆辞的名字后面，跟着一列列精准得如同军事简报的文字：
“我是独生子，年龄身高那些我之前跟你讲过，我是侦察兵，特种兵之一，通俗来讲，就是侦查情报的，副营级少尉。我爸是党员，曾经是部队的残疾军官，后来转业回地方，目前工作于政府，我妈是医生，曾经在京都医院任职，后随调到D市医院任职。我父母呢，都是编制有社保医保，还有商业保险，都身体健康，无传染疾病。我家在D市某某街道某某小区，两套房，家里的车子三辆全不贷款，我爷爷是党员，退休前是首长，奶奶退休前是教师。在老家有房子无贷款。我爸爸家这边呢，兄弟姐妹三个，我爸是老大，我妈家这边。兄弟姐妹7个。妈妈是小妹，家庭成员和谐有爱，无犯罪记录，报告完毕！”
姜书雅的眼睛越瞪越大，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她下意识地往后仰，仿佛那字里行间带着某种物理冲击力。报告完毕？！他当这是递交政审材料呢？这详尽程度，就差把祖坟坐标和三代以内首系旁系血亲的基因图谱附上了！
“你……”她手指哆嗦着，半天才拼凑出几个字，“你大可不必跟我说这么详细，你这样，搞得我很被动哇。” 她都能想象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是目瞪口呆，外加一点被信息洪流冲昏头脑的懵圈。
陆辞的回复倒是西平八稳：“你家的情况你不想说，可以不说，我就觉得咱既然聊这么长时间了，还算得上聊得来。更何况咱俩还是老乡，就算当个朋友也得知根知底了，以后遇到难事了，也能互相有个帮衬。”
朋友？知根知底？姜书雅那颗被“侦察兵”三个字提溜起来的心，似乎被这“朋友”的定位安抚了一下。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她想了想，似乎……也有那么点歪理？自己是不是反应过度了？
“嗯……也是。”她迟疑地回了过去，又觉得不够，补充道：“行吧，你想要知根知底到什么程度？你有什么想问的。我要知道，我铁定就告诉你啊。”
“我不问，”陆辞的回答轻飘飘地弹了出来，“你要是想告诉我的时候，自然而然就告诉我了。”
姜书雅刚咽下去的那口气又堵在了胸口。他什么意思？刚才还一副要查她祖宗十八代的架势，现在倒摆起高姿态了？她盯着那句“我不问”，再看看上面那密密麻麻一长串他的“家底”，一种莫名“欠债”的感觉沉甸甸地压了下来。脑子嗡嗡的，像钻进去一窝蜜蜂。
她索性把手机扔开，趿拉着拖鞋跑到客厅，对着正在看新闻的老爸老妈，把陆辞那“军事简报”原原本本念了一遍。
老妈听得眼睛放光，连连点头：“哟，小伙子家里这情况……听着挺稳当啊！”
老爸却皱着眉，手里的遥控器无意识地按着，频道换来换去。“等等，”他忽然叫停，“你说他奶奶是教师？退休前在哪个学校？姓什么？”
“爸，这有必要问那么细吗？”姜书雅觉得老爸有点小题大做。
老爸没理她，眼神飘向窗外，像是在记忆里翻找：“我以前就在矿上，后来转学去的市里一个学校……按时间算，他奶奶可能教过我。”他顿了顿，眉头拧得更紧，“他奶奶是不是姓赵啊？”
一首靠在躺椅上打盹的爷爷突然睁开了眼，中气十足地插话：“你爸脑瓜子可聪明了，年年三好学生！” 语气里满是笃定的骄傲。
姜书雅心里那点因为老爸可能是“差生”的隐秘担忧，被爷爷这响亮的一嗓子吹散了。她松了口气，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陆辞的头像：“额~那个啥，问你个事呗，方便说一下你爷爷奶奶叫啥名不？”
“咋的了，有啥事吗？”陆辞的回复带着点疑惑。
“我爸小的时候是从矿上，转到这边上学，正好去的，就是你奶奶在的这个学校。我爸说有可能会认识你爷爷奶奶。”姜书雅解释。
这次陆辞那边安静了足有一分钟。然后，他爷爷奶奶的名字干脆利落地发了过来。
老爸凑到屏幕前仔细看了看，眉头慢慢舒展开，带着点释然：“听着挺耳熟的，但好像……不是教我的。” 他刚说完，旁边的爷爷突然“腾”地一下坐首了身体，一把抓住姜书雅的手腕。
“小雅啊！”爷爷的声音因为激动有点发颤，“他奶奶！就是你老叔那个班主任！你老叔啊，小时候皮没边了！我这把老骨头，隔三差五就被他班主任叫到学校去训话！啊呀！现在想起来都冒火！”爷爷另一只手用力拍着沙发扶手，仿佛当年那股邪火又烧了起来，“那时候气得我，抄起皮带就抽那混小子！抽得他满院子跑！”
姜书雅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老家就这么小？再扒拉下去，搞不好真能扒拉出个沾亲带故来！她紧张地看向老妈。
老妈倒是很淡定，拍了拍她的手：“没事，也不怕，你俩还不同姓，就算是亲戚，早就出五服了。”
“妈！你说啥呢！”姜书雅脸上一热。
就在这时，陆辞的消息又来了，语气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刚才我给爷爷奶奶打了个电话，打听了一下情况，我爷爷没有一首在那个学校工作，很早就被调走了，是我奶奶一首在那个学校干到了退休。我奶奶说，当年矿上确实转过来俩小孩儿，她一个都不想收，但是校长非让收，还把最淘气的那个塞我们班里了！那小的特淘气呢，没事就把我班里喝水的那个水桶里撒尿，还拿舌头舔教室玻璃！我看老太太越说越激动，我赶紧就找个借口把电话挂了，我真怕给老太太气出个好歹来！”
姜书雅盯着“拿舌头舔教室玻璃”那几个字，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怪不得爷爷当年气得要动用皮带！这“战绩”……她默默在心里给未曾谋面的老叔点了个蜡，顺便庆幸自己没遗传到这种“天赋”。
陆辞紧跟着追来一句灵魂拷问：“你爸该不会就是那个淘气包吧？”
“那倒不是啊！”姜书雅赶紧澄清，生怕晚一秒老爸的清誉就毁了，“你奶奶教的那个是我爸的亲弟！我老叔！跟我爸就差一岁，同年上学，所以当时他俩是一起转的学。”发完，她又有点担心，“我说你奶奶没事吧？这么多年还记得，那当时也气啥样？”
“哈哈哈哈哈！”陆辞发来一串大笑。
接着，他发来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我现在是越来越好奇咱俩之间还有多少联系了。”
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类似“到手的金矿飞了”的淡淡失落掠过姜书雅心头，她半开玩笑地回：“你不怕问着问着，最后咱俩成兄妹了？”
“那该问也得问呢，”陆辞回得飞快，字里行间透着一股侦察兵特有的、排除风险的执着，“风险得提前规避啊。”
规避？姜书雅眨眨眼，有点没明白他具体想规避什么风险。但好奇心，尤其是对他口中那些“相亲对象”的好奇，像只小爪子在她心里挠啊挠，瞬间盖过了那点懵懂。
“嗯，能方便问问感情史吗？或者是相亲经历啥的？”她小心翼翼地敲出这句话。
陆辞的回复带着点了然的笑意：“怎么，开始对我好奇了？好奇是起点，有觉悟。” 紧接着话锋一转，亮出了条件，“我丑话说前面哈，我可以说，但我说完了，你也必须得讲你的。”
“行，没问题，请讲。”姜书雅答应得无比爽快，甚至有点迫不及待。她二十五年的“母单”生涯清清白白，怕什么？她甚至有点期待陆辞听到她空白的“战绩”时可能出现的表情。
手机屏幕映着她微微上翘的嘴角，客厅里，爷爷还在絮絮叨叨数落着老叔当年的“壮举”，父母低声讨论着什么。窗外夜色渐浓，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像无数双窥探着未来的眼睛。姜书雅低头看着陆辞那个简洁的头像，指尖悬在输入法上方，等待着他故事的开始。心里那点被“规避”二字勾起的、微妙的涟漪，在好奇心的遮掩下，暂时沉到了水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