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带着铁锈和腐烂淤泥腥臭的污水,瞬间淹没了苏晚星的脚踝,刺骨的寒意如同毒蛇,顺着小腿疯狂上窜,激得她浑身一颤,几乎站立不稳。
巨大的黑暗如同实质的浓墨,包裹着她,只有头顶偶尔从破损井盖缝隙透下的、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惨白灯光,如同垂死者的目光,短暂地勾勒出脚下这片污秽地狱的轮廓。
巨大的行李箱在狭窄的管道口卡了一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苏晚星咬牙,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拽,箱子才“哐当”一声砸进浑浊的污水里,溅起的恶臭水花扑了她一脸。
她顾不得擦拭,剧烈地喘息着,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抽吸都带着未愈伤口的撕裂痛楚和地下管道特有的、令人窒息的霉腐气味。
刚才在机场那惊心动魄的逃亡,如同噩梦的碎片,在黑暗中不断闪回:猩红刺鼻的烟雾,贪婪扑来的面孔,厉墨霆那双布满血丝、如同地狱熔岩般的眼睛,还有…他染血的手指重重按在她锁骨下方时,那几乎烧穿灵魂的灼痛!
她下意识地抬手,隔着湿透冰冷的衣料,死死按住左侧锁骨下方。
那里,那枚指甲盖大小的蝶形胎记,正传来一阵阵持续不断、如同被烙铁反复灼烫的剧痛!
比在机场时更加剧烈,更加深入骨髓!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苏醒、挣扎、想要破体而出!
更让她心惊胆战的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贴身藏好的那张共生蝶古籍残页,隔着防水袋和衣物,正与胎记处灼痛的源头,产生一种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共鸣震颤!
仿佛两者之间被无形的丝线连接,正隔着血肉和布料,进行着某种无声的、痛苦的对话。
“呃…” 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苏晚星猛地扶住冰冷湿滑、布满粘稠苔藓的管壁,才勉强没有栽倒进污水中。
冷汗混着冰冷的污水,从额角滑落。
小腹深处,那个刚刚被孕检单确认的小生命,似乎也在这剧烈的痛楚和极致的恐慌中不安地悸动了一下。
她不能倒下。
父亲还在那个恐怖的“清道夫”手里!
厉墨霆…那个魔鬼就在地面之上,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布下了天罗地网!
她必须逃出去!
凭借着手机屏幕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亮(她甚至不敢开手电筒模式,那会成为黑暗中最醒目的靶子),苏晚星辨认着方向。
这张机场地下管网的部分结构图,是她仓促逃亡前,用最后一点钱从一个黑市情报贩子手里买来的,粗糙、模糊,但此刻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拖着沉重的箱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及踝深的污水中艰难跋涉。
黑暗中,只有她粗重的喘息、行李箱轮子在污水和碎石上拖行的刺耳噪音、以及污水流淌的汩汩声。
每一次脚步声在空旷的管道中激起空洞的回响,都让她心惊肉跳,仿佛下一秒,黑暗中就会伸出厉墨霆冰冷的手!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管道的走向似乎与地图上标注的一条废弃支线开始吻合。
苏晚星的心跳稍稍平复了一瞬。
也许…也许能从这里找到通往城市边缘的出口?
就在这时——
“嗡…嗡…嗡…”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震动声,毫无预兆地在她胸口位置响起!
不是手机!
是她贴身藏着的、那个装着共生蝶残页的防水袋在震动!
与此同时,锁骨下胎记处的灼痛感骤然飙升到一个新的峰值!
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扎了进去,并在里面疯狂搅动!
“啊——!” 苏晚星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惨叫,身体猛地弓起,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重重地向前跪倒在冰冷刺骨的污水中!
污水瞬间浸透了她的膝盖和双手。
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所有的意识!
眼前阵阵发黑!
她能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正顺着锁骨下方灼痛的源头,缓缓渗出,浸湿了贴身的衣物!
是血!
她的胎记…在流血?
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线下,她颤抖着拉开一点衣领,低头看去——
只见左侧锁骨下方,那枚原本只是皮肤颜色的蝶形胎记,此刻竟然如同活物般,在黑暗中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诡异妖艳的幽蓝色荧光!
荧光的边缘,几缕细细的、鲜红的血丝正蜿蜒而下,如同为这幽蓝的蝶翼勾勒出血色的纹路!
那光芒忽明忽暗,仿佛一颗在污秽地狱中挣扎跳动的、濒死的心脏!
而贴着她胸口的那张残页,震动得更加剧烈!
防水袋内部,那张古老的、描绘着共生蝶玄奥图案的纸张,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竟然也隐隐透出与胎记呼应的、极其微弱的幽蓝光泽!
纸页边缘,那被撕下的一角位置,光芒似乎更加凝聚!
胎记与残页!
两者之间的共鸣从未如此强烈!
仿佛它们本就是一体的两面,在血脉和历史的双重牵引下,于这绝望的深渊中,发出无声的悲鸣和召唤!
就在苏晚星被这诡异景象和剧痛折磨得意识模糊之际——
“嗒…嗒…嗒…”
一阵清晰、沉稳、带着金属鞋跟敲击水泥地面的脚步声,如同精确的鼓点,毫无预兆地、从她刚刚经过的、后方黑暗的管道深处传来!
脚步声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冰冷刺骨的杀意!
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苏晚星濒临崩溃的心弦上!
是谁?!
厉墨霆?
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找到这里?
还是…那个劫持了父亲的“清道夫”?
巨大的恐惧瞬间压过了身体的剧痛!
苏晚星猛地咬破自己的下唇,用尖锐的痛楚强迫自己清醒!她不能被发现!
绝对不能!
她挣扎着想从污水中爬起来,但剧痛和脱力让她动作迟缓。
情急之下,她不再犹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自己和沉重的行李箱一起,狠狠撞向旁边管道壁上,一个被锈蚀了大半、仅容一人勉强钻入的废弃通风口!
“哐当!”
生锈的铁栅栏被她撞得向内凹陷!
尖锐的锈铁划破了她的手臂和衣服!
她顾不上疼痛,手脚并用地拼命往里钻!行李箱被她粗暴地拖拽着,卡在洞口,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嗒…嗒…嗒…”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仿佛就在身后几米之处!
苏晚星的心脏狂跳到了嗓子眼!
她用尽吃奶的力气,猛地将行李箱完全塞进洞口,自己也如同受惊的兔子,连滚带爬地扑了进去!
就在她身体完全缩进狭窄通风口内部的瞬间!
一道雪亮刺眼、如同手术刀般冰冷的光柱,猛地撕裂了管道深处的黑暗,精准无比地投射在她刚刚摔倒的位置!
浑浊的污水被照亮,水面漂浮的污物清晰可见!
光柱缓缓移动,扫过冰冷湿滑的管壁,扫过污水上漂浮的垃圾,最后…定格在了那个被撞得变形、边缘还挂着几缕被刮破衣料纤维的废弃通风口上!
光线在洞口处凝滞。空气仿佛凝固了。
苏晚星蜷缩在狭窄、冰冷、弥漫着更浓重灰尘和铁锈味的通风管道深处,连呼吸都死死屏住!
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胎记处持续不断的剧痛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以及…管道外,那令人窒息的、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钟,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光柱依旧死死锁定着通风口,如同毒蛇锁定着猎物藏身的洞穴。
然后,一个冰冷、毫无起伏、如同电子合成般毫无人类情感的男声,在寂静的管道中响起,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耳膜的魔力,清晰地钻入苏晚星藏身的通风口:
“苏晚星小姐。”
那声音念着她的名字,如同宣读一份死亡通知书,“‘清道夫’向你问好。”
苏晚星的血液瞬间冻结!
真的是他!那个劫持了父亲的魔鬼!
“你父亲苏文山先生,” 冰冷的声音继续,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苏晚星的心脏,“托我转告你,他很想念你。
尤其是…想念你母亲留下的那半枚蝶形玉佩。”
玉佩!他果然是为了玉佩!为了母亲留下的秘密!
“厉承泽先生对那枚玉佩也很感兴趣。” “清道夫”的声音毫无波澜,却透出更深的寒意,“他让我提醒你,机场的广播,只是开胃小菜。
厉墨霆的悬赏,会像跗骨之蛆,让你在阳光下再无立锥之地。
而你父亲的时间…不多了。”
厉承泽!
又是他!
果然是他策划了机场的围猎和悬赏!
他要逼死她!还要用父亲来威胁她!
“玉佩,或者你父亲的心脏。” “清道夫”的声音冰冷地给出最后通牒,“你只有一样东西,能活着带出这座城市。
选择权在你。”
话音落下,那束雪亮刺眼的光柱,如同它出现时一样突兀,骤然熄灭!
管道重新陷入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死寂!
只有污水流淌的汩汩声,和苏晚星自己压抑到极致、却依旧无法控制的、剧烈而恐惧的喘息声。
她蜷缩在冰冷的铁皮管道里,如同被遗弃的幼兽。
胎记处的灼痛和流血并未停止,幽蓝的微光在黑暗中如同鬼火。
父亲危在旦夕的警告如同魔咒在耳边回荡。
厉承泽的毒计,厉墨霆的追捕,“清道夫”的死亡威胁…三重绞索,己经死死套上了她的脖颈!
绝望如同冰冷的污水,从西面八方涌来,要将她彻底淹没。
然而,就在这灭顶的绝望深渊边缘——
她颤抖的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了行李箱拉链上一个冰冷的金属挂件。
那是…一枚廉价的、印着赫尔辛基雪景的金属钥匙扣。是她对那个遥远避风港最后一丝渺茫希望的寄托。
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如同最后一点火星,烫醒了她濒临崩溃的神智。
不能死在这里。
为了父亲。
为了肚子里那个无辜的小生命。
为了母亲…那尚未昭雪的冤屈!
一个疯狂、孤注一掷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猛地低下头,借着胎记处那微弱幽蓝的荧光,死死盯住自己还在流血、散发着诡异光芒的锁骨下方!
既然这胎记和共生蝶残页有着如此诡异的联系…既然“清道夫”、厉承泽、甚至厉墨霆都在不惜一切代价寻找与共生蝶相关的秘密…那她身上这枚流着血、发着光的活体“胎记”,是不是本身就是一张…意想不到的底牌?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自寻死路的计划雏形,在她被绝望和剧痛占据的脑海中,疯狂地滋生出来。
她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从贴身口袋里,摸出那个装有共生蝶古籍残页的防水袋。
幽蓝的荧光下,古老的纸张边缘,那被撕下的一角位置,光芒似乎感应到胎记的靠近,微微闪烁了一下。
苏晚星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疯狂。她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用沾满污水和鲜血的手指,猛地拉开了防水袋的封口!
将那张散发着微光、带着历史尘埃和血脉呼唤的古老残页,颤抖着取出!
然后,在绝对的黑暗中,在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废弃管道里,在胎记灼痛和幽蓝血光的映照下——
她将那张冰冷而神秘的共生蝶残页,带着一种献祭般的决绝,缓缓地、一寸寸地…贴向了自己锁骨下方,那枚正在流血、散发着同样幽蓝光芒的蝶形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