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村的冬天来得总是格外早。当第一片雪花落在青稞垛上时,阿雪正猫在木屋里打磨一块冰纹木。这是他第七次做口弦琴了,前六把都在暴风雪里断了弦,可他总觉得,今年该成了。
"阿雪,别磨了!村东头的老榆树又挂冰棱了!"小伙伴石头扒着窗户喊。阿雪抬头望去,远处的雪山像条银龙卧在天边,山腰那片终年不化的冰川,不知何时多了道狰狞的裂缝,像块被啃缺的蓝冰糕。
怪事是从半月前开始的。先是村里的牦牛不肯上山吃草,接着冰川裂缝里渗出黑水,连天上的鹰都绕着走。老人们说,这是雪山爷爷在发脾气,得找"冰晶树"的叶子煮水喝才能消灾。可冰晶树长在雪山最险的冰舌上,百年才开一次花,谁也没见过。
深夜,阿雪被一阵细碎的铃铛声惊醒。推开屋门,雪地里站着个穿白狐裘的姑娘,头发上缀着冰珠,眼睛亮得像寒星。"你就是能做会唱歌的口弦琴的少年?"姑娘声音像冰下流水,"我叫灵雪,是冰晶树的守护灵。"
灵雪说,雪山深处有只黑煞精,用浊气侵蚀了冰晶树的根。若不及时救治,整个落雪村都会被雪崩掩埋。"唯有你用冰晶树的枝条做的口弦琴,配上我的雪羽弦,才能奏出净化浊气的曲子。"她指尖闪过道蓝光,阿雪手中的冰纹木竟自己飘了起来,缠着根泛着银光的羽毛。
第二天,阿雪揣着灵雪给的地图上山了。雪粒子打在脸上像针扎,冰川裂缝里传来呜呜的怪响。走到冰舌边缘时,突然刮起白毛风,阿雪抱着块岩石躲了三天三夜,怀里的口弦琴却始终暖烘烘的。
终于看见冰晶树了。它长在万丈冰崖的凹处,树干像透明的水晶,枝头开着碗口大的雪花,每片花瓣都在轻轻颤动。可树根处缠绕着团黑雾,正嘶嘶地腐蚀着冰层。灵雪突然出现,将雪羽弦系在口弦琴上:"快!奏《融雪调》!"
阿雪把口弦琴凑到唇边,指尖刚触到琴弦,冰晶树的花瓣就纷纷飘落,嵌进口弦琴的木纹里。奇妙的事发生了——琴声响起时,雪花竟逆着风往上飞,每片都带着金光,扎进黑雾里。黑煞精发出刺耳的尖叫,化作无数黑蝶扑来。
"别停!"灵雪周身爆发出白光,化作雪狐扑向黑蝶。阿雪闭上眼,想起阿妈教他的童谣,想起春天融雪时溪水的声音,指尖在琴弦上翻飞。口弦琴的声音越来越响,像千万条溪流汇聚,冰晶树的根须竟抽出绿芽,将黑雾层层包裹。
当最后一只黑蝶被金光击碎时,冰晶树突然发出嗡鸣,万千花瓣化作光雨落下。阿雪看见灵雪的身影变得透明,她笑着摘下头上的冰珠,按在他眉心:"以后,你的琴声就是雪山的护身符了。"
回到村子时,冰川的裂缝己经愈合,渗出的黑水变成了清澈的雪水。村民们围着阿雪,看见他手中的口弦琴上,冰晶树的花纹正在缓缓流转。从那以后,每逢暴雪将至,阿雪就会坐在村口的老榆树下吹口弦琴。琴声响起时,雪山的云层会自动裂开条蓝缝,阳光洒在落雪村的屋顶上,亮得晃眼。
如今,落雪村的孩子们都会做口弦琴。他们说阿雪的琴是雪仙给的,能听懂风声和流水的话。要是在月夜里路过雪山脚,还能听见隐隐约约的琴声,混着雪狐的叫声,在冰川间久久回荡。而阿雪总是摸着眉心的冰珠笑,说那不是什么护身符,不过是雪山爷爷打盹时,不小心落在人间的一串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