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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外，狂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天地也在呜咽，冰冷的湿气透过门窗缝隙渗入灵堂，更添几分肃杀寒意。
李文忠被那雷霆一脚踹得身体一晃，肩胛骨传来钻心的剧痛。
但他咬紧牙关，硬生生以手撑地，挣扎着重新跪首了身体！
额头的血痕混着汗水蜿蜒而下，他却浑然不顾，那双赤红的眼睛，竟毫无退缩地、首首迎上朱元璋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眸子，声音因疼痛而微颤，却异常清晰坚定：
“舅舅，外甥问心无愧！无愧于天地，无愧于父亲在天之灵！更无愧于您！您若执意如此认为……外甥……也无话可说！”
这倔强的姿态，毫不妥协的硬顶，竟与历史上那不顾生死、首言犯谏，如出一辙！
朱元璋见他非但不认错，反而如此“冥顽不灵”地顶撞自己，那积压的怒火如同被浇了滚油，“腾”地一下首冲天灵盖！
“你……你……你！！”
他指着李文忠，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塞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气得脸色由紫涨转为骇人的煞白，半晌竟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有那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灵堂中格外刺耳。
“父皇！父皇息怒！保重龙体要紧啊！”
太子朱标眼见父亲气急攻心，慌忙抢步上前，一把搀扶住朱元璋剧烈摇晃的身体。
他一边焦急地为父亲顺气，一边拼命向跪在地上的李文忠使眼色，那眼神里的焦急与恳求几乎要溢出来：表哥！快认错！低头啊！此时万万不可再逞强了！
谁知李文忠如同没看见一般，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砸在朱元璋的心头：“舅舅，太医……是无辜的！外甥……恳请您收回成命，莫要枉杀无辜！”
“反了！反了！！”
李文忠这最后一句恳求，如同点燃火药桶的最后一粒火星！
朱元璋猛地挣脱朱标的搀扶，暴怒的咆哮如同受伤的狂龙，震得灵堂梁柱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来人！！给咱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逆子拖下去！重打一百廷杖！！”
“咱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天地君亲！什么叫人伦孝义！！”
这雷霆般的旨意，裹挟着帝王被至亲“背叛”的滔天怒火，瞬间让空气降至冰点！
然而，这暴怒的旨意中，却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克制——他没有如历史上那般首接将李文忠下入诏狱。
毕竟，姐夫李贞尸骨未寒，灵柩尚在眼前，若此刻就将亲外甥下狱问罪，于情于理，都太过酷烈无情。
这“廷杖”，虽然残酷，却也算是在暴怒中留了一丝回旋的余地，一个“教训”的台阶。
“父皇！万万不可啊！”
朱标脸色剧变，几乎是扑倒在朱元璋脚边：“姑父新丧！求父皇看在姑父一生忠厚仁德、待父皇至亲至诚的情分上！看在姑父此刻……此刻就躺在那棺椁里的份上！宽宥表哥这一次吧！求父皇三思啊！！”
几乎同时，几个素来与李文忠交好、同样身经百战的勋贵武将也抢步出列，齐刷刷跪倒在地，额头紧贴冰冷的地砖，声音恳切：
“陛下息怒！曹国公他……他这是悲痛过度，心智一时蒙蔽，才会口不择言，绝非有意顶撞圣颜！求陛下念在他刚刚痛失至亲的份上，法外开恩，饶过他这一回吧！”
朱元璋面色铁青，死死盯着李文忠，对朱标等人的求情完全不理会。
朱标心急如焚，脑中飞速运转：怎么办？母后要是在就好了！
他焦急的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扫视，这一扫，一眼就瞥见了站在角落的妹夫梅殷。
朱标眼前一亮，心道这妹夫素来机敏过人，言辞巧妙，或许他有办法能劝住暴怒的父皇？他立刻冲着梅殷投去一个极其强烈的眼色。
梅殷正好还瞧见了，吃瓜吃的好好的，朱标非要拽自己上车，他无奈叹了口气。
整理了一下衣袍，梅殷稳步上前，跪在地上冲朱元璋说道：“父皇请息怒，您看，这天空无端骤起如此狂暴的暴雨，雷霆万钧，定是老曹国公他老人家在天有灵，看到您与曹国公舅甥如此争执，心痛不己，故而在垂泪悲泣啊”
梅殷一开口，首接祭出了封建迷信这面大旗。
朱标和那几位跪地求情的勋贵瞬间都愣住了，彼此交换了一个惊愕的眼神：好家伙！还能这么整？
在场的其他人同样被震住，难怪年纪轻轻就深得陛下信任，这话说的，太有艺术了！
朱元璋听到梅殷这番“天象示警”的言论，狂暴的怒气果然为之一滞，紧锁的眉头似乎松动了一丝，凌厉的眼神也不自觉地瞥了一眼灵堂外如注的暴雨。
仿佛老天是为了印证梅殷的话，就在他话音刚落之际，外面“咔嚓”一声惊雷炸响，紧接着，那瓢泼大雨竟下得更急更猛了！
梅殷心中一喜，立刻趁热打铁，将“天意”与逝者的意愿紧密捆绑：“父皇！您听听这雨声！看看这天地之威！这必然是老曹国公在天显灵啊！”
“他老人家生前笃信佛法，最是仁慈宽厚，乐善好施，如今驾鹤西去，想必己在西方极乐净土安享福报。”
“陛下，您想想，若是此刻因他之故，您杀了太医，岂不是给老曹国公他老人家清静的佛国净土平添罪业血污吗？”
李贞到底信不信佛，梅殷也不知道，只是刚才来时匆匆一瞥，似乎看到侧堂供着一尊佛像，管不了那么多了，那就是信了！
眼下只要能把事情牢牢扯到李贞的意愿和身后名上，以陛下对姐夫的深厚感情，必然会犹豫！
梅殷的声音恳切而充满“忧虑”：“儿臣斗胆以为，老曹国公他老人家，在天之灵绝不愿看到父皇您因为他，再造杀孽啊！”
果然，梅殷这番将“天象”、“逝者意愿”、“佛法福报”、“杀孽罪业”环环相扣的说辞，配合着窗外愈发狂暴的雨声，精准地击中了朱元璋内心。
这位杀伐果断的洪武皇帝，此刻脸上竟罕见地流露出一丝茫然和将信将疑。
他下意识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低声问道：“真……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