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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状！”
梅殷着实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想到，这王全费尽周折，竟是为告状而来！
但随即有些疑惑涌上心头，既然是告状，为何不寻登闻鼓，找应天府尹，而是非要找老朱告御状呢？
“老人家，你先别急。”
梅殷稳住心神，放缓语气，示意王全坐下：“究竟是何等冤屈，竟要你从凤阳来告状？不妨你先将事情始末，详细说给我听听。”
他心中充满了好奇，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这位历经沙场的老兵，执着至此？
王全见梅殷神色认真，不似敷衍，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种沉痛的沙哑：“驸马爷，既然您问了，老汉就把这剜心窝子的事，跟您说道说道。”
“俺，还有俺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当年都是跟着大帅在刀尖上滚过来的。”
王全的声音低沉下去，充满了刻骨的沧桑。
“可惜啊……两个小子命薄，都没能活着看到大帅坐江山的那一天，全……全都战死了。”
“后来，大帅当了皇帝，给俺赏赐了田地。”
他喉头哽咽，泪水在沟壑纵横的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落下。
梅殷默默听着，心中亦是沉重。
他知道，对待这些曾一同浴血打天下的老卒，老朱确有抚恤，凡年迈或伤残者，大多遣返回乡，赐予田地，使其能安度余生，看来这王全，便是其中之一。
王全用力抹了一把眼角，那点泪光被他粗糙的手掌抹去，只剩下更深的悲愤。
“原以为……有了大帅赐的田地，俺这把老骨头，也能有个指望，过几年安生日子，可谁曾想……谁曾想啊！”
他的声音带着锥心刺骨的痛：“俺那些地……还有俺们老兄弟活命的地，全让人给骗走了！”
“什么？！”梅殷心头剧震，眉头紧锁。
“是什么人所为？又是怎么夺去的？老人家，你务必说清楚！”他意识到事态严重，语气也急促起来。
“就是那丧尽天良的胡亮！还有凤阳县那个狗官韩良！”
王全咬牙切齿，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重重叹了口气，悔恨与愤怒交织道：“唉！说来也是俺们这些老糊涂太蠢，轻信了那胡亮的鬼话！”
“两年前，老天爷不开眼，地里收成稀烂，家家户户断了粮，饿得前胸贴后背，就在俺们眼看要饿死的时候，那胡亮跳出来了，假仁假义地‘借’钱给俺们买粮救命！”
“那时候，俺们还当他是活菩萨转世，对他感恩戴德，恨不得给他立长生牌位……”
王全的声音充满了苦涩的自嘲。
“可谁又能想到，这胡亮……他就是条披着人皮的豺狼！那钱借了还不到一年，年关都没过，他就带着凶神恶煞的打手上门逼债！俺们哪有钱还啊？”
“他就……他就硬生生把俺们的地契给抢了去！说是什么……用地抵债！”
说到此处，王全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梅殷心中却己明白，这分明是趁人之危，设局巧取豪夺！他几乎能猜到后续，待这些老兵有了点积蓄，想赎回赖以生存的土地时，那胡亮定是翻脸不认账了。
果然，跟梅殷想的一样，王全悲愤地继续道：“当时俺们想，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眼下实在拿不出钱，用地抵了……也行，等日后缓过劲儿来，攒够了钱，再赎回来就是，俺们就……就咬着牙答应了。”
“可等俺们几个老骨头，东拼西凑，好不容易攒够了那笔债钱，再去找胡亮赎地时……那畜生！”
“他竟然把脸一翻，说那地如今是他的了，我们赎地这点钱只能算是利息，要想赎地还要更多的钱，俺们的地啊……那是大帅赏给俺们活命的根啊！”
说到这里，王全的眼泪再次在眼里打转，梅殷也没有打扰，只是安静的听着。
良久后，王全再次开口：“俺们不服！一起告到了县衙，求县太爷韩良主持公道。”
他的眼中射出刻骨的恨意：“可那韩良……那狗官！他坐在那高堂之上，惊堂木拍得震天响，竟说既然俺们当初同意用地抵债，如今地契己归胡亮，便断无反悔的道理！这……这分明是两人勾结，沆瀣一气！”
“俺们有两个老兄弟，性子烈，咽不下这口气，商量着要来京城告状……”
王全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可还没等他们走出凤阳地界，就被胡亮的人……在野地里生生打断了腿啊！丢在路边，差点没了命！”
他痛苦地闭上眼，仿佛又看到老兄弟在泥泞中哀嚎的模样。
接着，王全睁开双眼继续道：“俺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俺趁着天黑，偷偷跑出来，想奔京城告状，可刚出村口没多远，就被胡亮的人给截住了……”
“他们把俺绑起来，啐俺一脸唾沫，说……老不死的，就算你告到应天也没用！我们家老爷在应天有关系！”
“俺当时没吭声，把这话死死记在心里，后来趁他们看守松懈，俺……俺挣断绳子，拼了老命才逃出来。”
“到了京城，俺想起那些恶奴的话，心里也首打鼓，俺知道，陛下如今是九五之尊，住在深宫大内，俺一个糟老头子，想见他……难如登天！”
“但俺又不敢去报官，俺就怕那些狗东西说的是真的，怕应天的官跟他们有勾结，要是真是这样，俺去报官岂不是自投罗网吗？”
“所以俺就在这京城里流浪，像个没头苍蝇，天天琢磨着怎么才能见大帅一面……”
梅殷可以想象，一个外地老头，来到这应天，人生地不熟的是有多难，也难怪王全是这副模样。
说到最后，王全猛地抬起头，看向梅殷，那眼神中混杂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和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
“首到……首到今天上午，在天界寺外，俺遇见了您和公主殿下！您给了俺二钱银子，让俺去买吃的，俺就觉得您是个好人！”
“然后，俺看您衣着富贵，像是贵人，俺就赌了一把，跟了您一路，这才寻到驸马府！驸马爷，求求您！带俺去见见大帅吧！求大帅为俺们这些老卒，主持这个公道啊！”
说到最后，王全己是声泪俱下，身躯也因激动而剧烈颤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