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殷带着惊魂未定的李糜来到御书房外时,云奇正如同影子般侍立在紧闭的殿门外。
见到梅殷,云奇微微躬身,说道:“梅驸马,陛下正在里面与人议事,请梅驸马稍候片刻。”
梅殷点点头,与大气不敢出的李糜一同等候。
约莫半个时辰后,御书房那沉重的雕花木门“吱呀”一声,缓缓向内打开。
一个身着绯色官袍、眼神透着几分精干与谨慎的中年官员躬身退了出来。
梅殷抬眼一看,心中不由一笑:果然是涂节!
按照原历史,就是这个涂节举报胡惟庸谋反,开启了洪武西大案之一的胡惟庸案。
没想到这次老朱还是要用涂节这把刀来整胡惟庸。
涂节也看到了门口的梅殷,他脚步微顿,脸上堆起一丝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对着梅殷拱手一礼:“见过驸马都尉。”
梅殷依礼回道:“见过涂大人。”
客气完之后,涂节不再多言,沿着宫道快步离去。
不多时,云奇再次出现在门口。
“梅驸马,陛下让您进去。”
梅殷应了一声,然后示意浑身紧绷的李糜跟上,走进了御书房。
见到朱元璋,梅殷正准备上前行礼,身后的李糜双腿一软,整个人几乎是贴着光滑的金砖地面滑铲而出,“噗通”一声跪到了朱元璋面前。
“下臣占城国使者李糜,叩拜至高无上的大明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圣寿无疆!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番行云流水、却又滑稽至极的大礼,让见多识广的梅殷都看得目瞪口呆,差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
就连朱元璋,威严的面容上也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错愕。
朱元璋示意梅殷去一旁的锦墩上坐着,然后目光开始扫视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的李糜。
李糜此刻心中万分难熬!额头上豆大的冷汗不断渗出。
他心中翻江倒海:大明皇帝陛下怎么会突然召见自己?难道要诬陷胡惟庸的事暴露了?
“起来说话吧。”
朱元璋终于开口,语气随意道:“李糜,咱记得你,去年占城国遣使来朝,似乎也是你?”
哎呀,李糜一听朱元璋记得他,这心里别提多美了!皇帝陛下竟然记得我?!这简首是莫大的荣耀!
他连忙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脸上瞬间挤出最谄媚的笑容,偷偷觑了一眼朱元璋,皇帝陛下面色平静,没有生气的样子,这让他心中更是狂喜,看来召见并非坏事!
“谢皇帝陛下天恩!”
李糜感激涕零道:“下臣何德何能,竟劳烦皇帝陛下您万金之躯还记得下臣这等微末之人!去年确是小臣有幸代表王上入京朝觐天颜!”
“没想到一年未见,皇帝陛下您依旧龙精虎猛,神采飞扬,天威更胜往昔!”
“这真是我占城之福,天下苍生之幸!下臣……”
他对着朱元璋一顿拍马屁,拍马屁嘛,总没什么坏处,这是他最擅长的本事,在他们占城王廷屡试不爽。
“你他娘的废话怎么这么多?”
然而,他滔滔不绝的马屁才开了个头,就被朱元璋给无情打断了:
“咱让你起来,才说了一句话,你他娘的倒好,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十句都打不住!”
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李糜脸上的谄笑瞬间僵住,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又重重跪了回去!
他浑身筛糠般抖得更厉害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对啊!自己说的全是奉承话,怎么大明皇帝陛下不爱听?这和大王完全不一样啊!
“下臣……臣死罪!下臣罪该万死!”
李糜吓得语无伦次地告饶:“臣不该多嘴,不该……”
“你确实有罪!”
朱元璋再次打断他,说道:“而且是大罪!一个弹丸小邦的使臣,竟敢包藏祸心,妄图构陷我大明当朝宰相!”
轰——!
李糜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
“皇帝陛下饶命!皇帝陛下饶命啊!这……这都是下臣身边那个奸猾的老随从给下臣出的馊主意!”
他像一滩烂泥般在地,哭嚎道:“是他……是他蛊惑了下臣!下臣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下臣绝无此胆啊!”
一点没有狡辩,李糜首接把事情都说了出来,面对胡惟庸时,他还敢起点坏心思,但面对朱元璋,他不知道怎么了,真的是一句假话也不敢说,剩下最本能的求生欲和推卸责任。
“呵!他娘的,看看这怂包软蛋!”
朱元璋像是看到了什么稀罕物,对着旁边看戏的梅殷嗤笑道:“咱在密报里看他算计胡惟庸时,还当他是个有几分胆色的狠角色!没想到真见了咱的面,竟是这么个没骨头的东西!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利索!”
“父皇息怒。”
梅殷看着地上抖成一团的李糜,心中也是无语,想替这“孬种”辩解两句,却发现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
“可能是……呃……”
他可能了半天,最终也只能无奈地摇头。
朱元璋没管梅殷,转向地上的李糜,语气充满了鄙夷和失望:“就你这副熊样,连站都站不稳的怂包,也玩构陷当朝宰相的把戏?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李糜被骂得抬不起头,但朱元璋这番话里的信息,却让他混乱恐惧的脑子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皇帝陛下虽然震怒于他“构陷”的意图,但似乎并没有立刻要将他问罪下狱的意思?
就在他惊疑不定之际,朱元璋忽然收敛了怒意,声音带着一丝温和道:“李糜啊,抬起头来。”
李糜颤巍巍地抬起头,脸上涕泪纵横,狼狈不堪。
朱元璋看着他,缓缓说道:“咱今天召你来,并非是要问你的罪。”
“不是问罪?”
李糜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谢恩道:“下臣谢皇帝陛下不杀之恩!谢皇帝陛下隆恩!”
“下臣……这就去胡相府上,把……那些东西拿回来,把事情原原本本跟胡相解释清楚!绝不敢再……”
说清楚?这哪行啊?这不是耽误事呢吗?朱元璋可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慢着!”
朱元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咱什么时候说,让你去跟胡惟庸解释清楚了?”
“啊?” 李糜彻底懵了,呆呆地望着朱元璋。
“李糜,你给咱听好了。”
朱元璋冷冷的说道:“咱要你,在后日早朝觐见之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给咱使劲地诬陷胡惟庸!你听明白了吗?”
“啊?”
李糜好像没听清,结巴的问道:“您……您是说……让下臣……使劲地……诬陷胡惟庸?”
他艰难地复述着,充满了极度的困惑。
“对!” 朱元璋斩钉截铁,再次清晰地重复道:
“咱命你,可劲地诬陷胡惟庸!有多狠,就给咱使多狠!把他往死里……给咱诬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