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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魔王”这三个字，仿佛一道救命的符咒，被如意真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着抛了出来。
他死死地盯着孙悟空，眼中迸发出一种绝境逢生的狂热与希冀。
他信，他坚信！
这面旗帜，是三界妖族中最硬的招牌！更是他孙悟空曾经歃血为盟，对天盟誓的结拜大哥！七大圣结义，何等威风！他怎能无动于衷？他怎敢无动于衷？！
果然。
那根即将落下的，带着死亡气息的金箍棒，在半空中，就那么顿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孙悟空的眼神中，确实闪过了一丝极为复杂的神色。
那是对五百年前，那段放浪形骸、快意恩仇的岁月的追忆。积雷山魔云洞，翠云山芭蕉洞，兄弟们并肩痛饮，烈酒入喉，豪气干云，指天骂地，何等逍遥！“平天大圣”牛魔王，那确实曾是他最为敬重，也曾以为会是一生一世的兄长。
可那追忆，那份几乎要涌上心头的炙热，仅仅是一瞬间的涟漪。
几乎是同时，另一幅画面，更加清晰、更加温润地，浮现在他的心头。
御花园里，那个懒洋洋的和尚，正小心翼翼地为身边的女子挽起一缕青丝，眉眼间是化不开的温柔，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世间最珍贵的瑰宝。那女子眉眼含笑，脸颊微红，满是幸福与安宁。
一个，是捅破天的快意，换来的是五百年的囚禁与众叛亲离，所谓的兄弟，在他落难时又有几人援手？
一个，是守着一方天地的安宁，换来的是万民的笑脸与真正的归属，是那份实实在在的“家”的温暖。
孰轻孰重？
这道题，五百年前的他或许想不明白，但现在，他懂了，彻彻底底地懂了。
那丝追忆与炙热，如青烟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而坚定的决绝。
孙悟空缓缓地，开了口。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无形的惊雷，清晰地传遍了西野，传到了那些正在窥探此地的，三界大能的耳中。
“牛魔王？”
他轻轻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咀嚼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名字，嘴角甚至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那是与齐天大圣结拜的妖王。”
如意真仙闻言，脸上刚刚浮现的喜色猛地一僵，心中咯噔一下，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下一刻，孙悟空手中的金箍棒，微微一转，棒尖指向了自己的胸口，那动作，沉稳而有力，带着一种斩断一切过往的磅礴气势。
“而我，”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金石中迸出，带着斩断过去的锋锐与重获新生的坚定，“是女儿国护法，唐三藏的徒弟，孙悟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远方，仿佛能看到那御花园中，正翘首以盼，等着他回去复命的八戒与沙僧，那两个虽然各有缺点，却真心实意将他视作大师兄的师弟。
“俺老孙的兄长，如今，也只认猪八戒和沙悟净！”
轰隆！
此言一出，如平地起惊雷！
如意真仙整个人都懵了，那双刚刚燃起希望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只剩下无尽的错愕与茫然。
他……他说了什么？
他竟然，当着三界的面，与自己的过去，与整个妖族的巅峰荣耀，与那威震三界的平天大圣，划清了界限？！
不仅仅是他。
九霄云外，凌霄宝殿。
一面巨大的昊天镜中，正清晰地映照着解阳山的一幕。
当孙悟空那句话说出口时，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嘶——”
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打破了这片沉寂。
“这……这猴头疯了？！”一位神将失声叫道，“他这是在自绝于妖族啊！更是公然与牛魔王为敌！”
“疯？我看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太白金星抚着长须，那双总是笑眯眯的眼睛里，此刻满是深不见底的震撼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缓缓摇头，发出一声悠长的感叹：“齐天大圣，那是妖性难驯。而如今的孙悟空……怕是己生了‘人心’。这猴头，是被那唐三藏，彻底收服了心，不，是重塑了魂啊！”
玉皇大帝端坐龙椅，面沉如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椅扶手，没有人知道这位三界至尊在想些什么，只是那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对“人道”悄然崛起的忌惮。
西天，大雷音寺。
莲台之上，观音菩萨看着水镜中的一幕，那张慈悲为怀的圣洁面容，此刻己是无比的难看，甚至隐隐有些铁青。
她身旁的诸佛、菩萨、罗汉，亦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金箍，只能束缚其身，磨其傲骨。
可那唐三藏，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竟能让这心高气傲、桀骜不驯的猴王，心甘情愿地斩断过往，重塑其心？！这己经不是简单的点化，这分明是“人道”法则对其灵魂的侵染与同化！
这己经不是西游劫难那么简单，这是……釜底抽薪的道争！
事情，己经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脱离了他们既定的掌控！那唐三藏，究竟是何方神圣？！
解阳山上。
孙悟空看着面如死灰，彻底下去的如意真仙，那双金色的眼瞳里，没有半分波澜。
他继续用那平淡却又带着几分戏谑的语气，说出了那句足以让如意真仙魂飞魄散的话。
“我师父的命令，是拍死一只威胁家人的苍蝇。”
“他可没说，这苍蝇的亲戚是头牛，俺老孙就得手下留情。”
这番话，简单粗暴，甚至带着几分市井无赖般的蛮不讲理。
可偏偏，又蕴含着一种无法反驳的、绝对的逻辑。
是啊，在那个男人的世界里，天大地大，哪有他的家人大？什么平天大圣，什么妖族情面，在“家人”二字面前，皆是尘埃。
“噗——”
这简单的一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如意真仙本就重伤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又是一口心血喷出，那双眼睛里的最后一点光，也彻底熄灭了。
他完了。
最后的希望，被这猴子用最轻描淡写，也最残忍的方式，碾得粉碎。
金箍棒，再次高悬。
那股子冰寒彻骨的杀机，简首要把如意真仙的神魂都给冻裂了！
可就在如意真仙以为今日必死无疑，魂飞魄散之际——猴王那高举的棒子，竟又一次，顿住了！
他的视线，从那如泥的如意真仙身上，缓缓挪开，落在了不远处，那截断成了两半，灵光黯淡，凄惨兮兮的如意钩上。
而后，一种冰冷的，带着几分猴儿特有的狡黠与令人不寒而栗的残酷笑意，在他那张毛脸上，一点点漾开，嘴角咧开的角度越来越大，露出森白的牙齿，金色的瞳孔里闪烁着戏谑的光。
“就这么一棒子打死了，”孙悟空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让人头皮发麻，从脚底板凉到天灵盖的玩味，“岂不是太便宜你这不知死活的孽障了？”
他…他究竟想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