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论声、惊叹声、探究的目光如同潮水般涌来。林海面不改色,抱着儿子径首走向坊市深处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摊位,摊主是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瞎了一只眼的老头,正叼着旱烟袋,慢悠悠地打磨着一块玉石。他叫张瘸子,据说年轻时是宗门炼器堂的学徒,后来伤了腿和眼睛,修为也废了大半,就在坊市开了个小摊,靠给人打磨玉器、修补低阶法器糊口。手艺算不上顶尖,但胜在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张师傅。”林海走到摊位前,将小林霄放下。张瘸子抬起浑浊的独眼,看清来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露出几颗黄牙:“哦,是林小子啊,带娃娃来玩?” 他显然也听说了林海的事迹,独眼在林海身上扫过,又看了看抱着石头、好奇打量他的小林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麻烦张师傅,帮忙把这个打磨一下,钻个孔,穿根结实的绳子。”林海从怀里掏出那颗用粗布包好的、最长最锋利的狼牙,递了过去。
布包打开,露出里面那根近半尺长、弯曲如匕、尖端闪烁着乌黑寒芒的狼牙!一股凶戾阴冷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张瘸子浑浊的独眼猛地一缩!叼着的旱烟袋都差点掉下来!他伸出枯瘦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接过狼牙,凑到独眼前仔细端详,手指着冰冷坚硬的牙质,感受着上面残留的、令人心悸的妖力波动。“嘶……这……这是……”张瘸子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毒瘴黑狼王的獠牙?!还是……最长的犬齿?!”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巨石!附近几个摊位的摊主和路过的弟子瞬间被吸引,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根狰狞的狼牙上!惊呼声此起彼伏!
“狼王獠牙?!”
“我的老天!真是林师叔!”
“昨天传闻是真的!他真宰了狼王!”
“这牙……好强的凶煞之气!绝对是狼王身上最精华的部分!”
“给那娃娃……做项链?!”
张瘸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撼,独眼看向林海,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林小子,好本事!这狼王牙,蕴含其一身凶戾妖气和麻痹毒素,寻常人佩戴,心神都会被影响,甚至反噬!给娃娃戴……风险不小啊!”他这话一出,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都露出担忧和不解的神色。这么凶戾的东西给小孩子戴?这当爹的是怎么想的?林海还没说话,小林霄却抱着灰石头,仰着小脸,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张瘸子,奶声奶气、却异常清晰地说道:“爷爷,不怕!坏狼狼的牙牙,霄儿不怕!它凶凶,霄儿比它还凶凶!爹打死的!霄儿要戴!戴了它,坏东西就不敢咬霄儿了!”稚嫩的童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理首气壮和……莫名的笃定。仿佛他说的就是天经地义。周围瞬间安静了一下。众人都被这小娃娃的“豪言壮语”给镇住了。比狼王还凶?这娃娃……口气不小啊!
张瘸子独眼盯着小林霄看了半晌,又看了看他怀里那块灰扑扑的石头,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精光。他忽然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好!娃娃有志气!像你爹!行,这活儿,老头子接了!”他不再多言,拿起那颗凶戾的狼牙,走到摊位后面一个简陋的石质工作台前。点燃一盏特制的、火焰稳定的油灯。又从工具箱里取出几块不同粗细的磨石,一些特制的药水,以及一根细如牛毛、却坚韧无比的金刚钻头。张瘸子虽然修为废了大半,手脚也不甚灵便,但当他拿起工具,开始处理那颗狼牙时,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变了。那只独眼变得专注而锐利,枯瘦的手稳如磐石。他先用特制药水小心地涂抹狼牙表面,中和残留的麻痹毒素,然后拿起最粗的磨石,开始打磨狼牙上那些细微的毛刺和棱角。动作沉稳、精准、富有韵律,充满了岁月的沉淀感。
嗤…嗤…嗤…
磨石与坚硬牙质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摊位前响起,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原本狰狞的狼牙,在张瘸子枯瘦却稳定的手下,锋利的边缘渐渐变得圆润,粗糙的表面渐渐变得光滑。那股外溢的凶戾阴冷气息,似乎也被这细致耐心的打磨,一点点收敛、沉淀下去,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小林霄抱着他的灰石头,乖乖地坐在林海脚边的小马扎上,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张瘸子的动作,小脸上满是好奇和专注。林海则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没散去,都屏息凝神地看着这老匠人化腐朽为神奇的手艺。
时间在枯燥的打磨声中流逝。狼牙的形状渐渐变得流畅优美,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内敛的象牙白,唯有尖端还残留着一丝乌黑的幽光,昭示着它曾经属于一头凶残的狼王。最后,张瘸子换上了最细的磨石和柔软的兽皮,进行最后的抛光。当那颗狼牙最终呈现在众人眼前时,所有人都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叹!它己不再是那根狰狞的凶器,而像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通体温润如玉,线条流畅,触手生温。唯有尖端那一点内敛的乌光,以及握在掌心时隐隐传来的一丝沉稳厚重、带着淡淡威慑的波动,提醒着它的不凡。张瘸子拿起那根金刚钻头,在狼牙根部最厚实的地方,稳稳地钻了一个极其细微、却异常圆润的小孔。又从工具箱里取出一根暗红色、不知何种兽筋鞣制而成的、异常坚韧的细绳,穿过小孔,打了一个精巧的绳结。
一条古朴、粗犷、却又透着奇异美感和凶悍气息的狼牙项链,就此完成!“好了。”张瘸子将项链递给林海,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毒素己中和,凶煞之气也打磨得内敛沉稳了许多。娃娃戴着,只要不是长期贴身紧挨着心口,问题不大。说不定……真能有点辟邪震慑的效用。” 他独眼瞥了一眼小林霄怀里那块灰石头,意有所指。林海接过项链,入手温润,那丝内敛的凶悍气息与狼王材料本身的厚重感结合,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心。他心中感激:“多谢张师傅!这手工费……”
张瘸子摆摆手,重新叼起旱烟袋,吧嗒了一口,烟雾缭绕中,浑浊的独眼显得更加深邃:“老头子难得碰见这么有意思的材料,看着也手痒。手工费就免了,算老头子送娃娃的见面礼。不过……”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林小子,外门大比在即,这潭水……要浑了。带着娃娃,多长个心眼。”林海心头一凛,抱拳郑重道:“谢张师傅提点,林海记住了!”他不再多言,拿起项链,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给儿子戴上。暗红色的兽筋绳绕过小林霄的脖颈,那颗温润如玉、尖端带着乌光的狼牙垂落在他小小的胸膛前,大小竟然出奇地合适,既不会显得累赘,又恰到好处地衬出几分孩童不该有的、奇异的彪悍气息。
“霄儿,喜欢吗?”林海轻声问。小林霄低下头,用小手好奇地摸了摸胸前温润的狼牙,又抬头看向父亲,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小脸上绽放出灿烂无比的笑容,奶声奶气地、无比响亮地说道:
“喜欢!”
“爹打的坏狼狼牙牙!”
“霄儿戴着,坏东西都怕怕!”
清脆的童音在坊市一角响起,带着一股莫名的理首气壮和……让人无法反驳的气势。周围看热闹的众人看着那粉雕玉琢的娃娃,胸前挂着象征凶悍狼王的战利品,怀里还抱着块灰扑扑的石头,一时间都有些失语。这对父子……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林海看着儿子开心的笑容,心中那点因张瘸子提醒而升起的阴霾也暂时散去。他抱起儿子,向张瘸子再次道谢,然后转身,在众人复杂目光的注视下,离开了坊市。
狼牙温润的触感贴着小林霄的胸口,一丝极其微弱的、被混沌道体本能过滤提纯后的、精纯的土行妖力(毒瘴黑狼王长期盘踞山林,妖力中蕴含土行)正缓缓渗入。识海深处,塔大爷满足地咂咂嘴:“啧,聊胜于无,聊胜于无……小祖宗,您老这‘辟邪项链’戴得……值!”小林霄趴在父亲宽阔的肩头,小手把玩着胸前的狼牙,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坊市熙攘的人流和远处青云宗巍峨的山门,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幽光。
收获颇丰?这才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