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门,隔绝了门外所有的喧嚣与探究。
江念那张故作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实的疲惫。她靠在粗糙的门板上,缓缓闭上眼睛,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
第一步棋,己经落下。
王翠花,就是她竖立在整个棚户区最显眼的“活广告”。
接下来这三天,王翠花手上的每一分变化,都会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发酵成最具有说服力的口碑。
而她,要利用这宝贵的三天时间,做好万全的准备,迎接第一场“硬仗”。
“唔……”
床上传来女儿细微的呢喃声。
江念立刻走过去,只见小小的婴儿舒展了一下身子,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缓缓睁开,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烧,己经全退了。
她很需要正经的治疗,可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江念的心,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情填满。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女儿的小鼻子,换来了小家伙一个无齿的、纯净的笑容。
这是她的女儿。
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也是她奋斗的全部意义。
她给女儿取名叫“江晚星”。
愿她的未来,能像夜晚的星星一样,璀璨,明亮,再也不受半分委屈。
安顿好女儿,江念开始盘点自己那少得可怜的资源。
手里,还剩下两块钱。
这是她全部的流动资金。
靠这两块钱,想要批量生产“神仙膏”,无异于痴人说梦。原材料甘油、维生素E,还有包装瓶,每一样都需要钱。
没钱,就只能想办法“借”。
江念的目光,落在了屋角那个破旧的木箱上。那是原主留下的所有家当。
她走过去打开,里面除了几件打了补丁的旧衣服,还有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包裹。
打开手帕,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银镯子,和几张己经泛黄的信纸。
镯子是原主母亲留下的遗物,成色不错,是她最后的退路。
信纸,则是那个叫陈文斌的知青写给她的情信,字里行间充满了虚伪的甜言蜜语。
江念拿起那些信纸,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寒芒。
她毫不犹豫地将信纸团成一团,扔进了灶膛。随着火苗“腾”地一下窜起,原主那段天真而可悲的过去,也一同化为了灰烬。
从今往后,世上只有女王江念,再无那个为爱痴狂的傻姑娘。
做完这一切,江念带上那最后的两块钱,再次出门。
她没有去药店或供销社,而是凭着记忆,七拐八绕,走进了棚户区更深处的一片废品收购站。
九十年代初,这里是城市新陈代谢的终点,也是某些人眼中的宝地。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铁锈和废纸发酵的混合气味。
一个穿着破旧蓝色工装、满脸油污的中年男人,正蹲在地上,费力地用锤子砸着一个生锈的铁疙瘩。
“叔,忙着呢?”江念客气地开口。
男人抬头,浑浊的眼睛打量了她一下,又低下头去,声音嘶哑:“有东西就放那儿称重,没东西别挡着我干活。”
“叔,我不卖废品,”江念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将手里两块钱递了过去,又指了指他旁边堆积如山的垃圾,“我想跟您买点东西。”
男人一愣,停下了手里的活。
江念指着一堆杂乱的玻璃瓶说:“我想要干净的雪花膏瓶子,或者类似的广口小玻璃瓶,有多少要多少。另外,我还需要干净的、没有破损的塑料薄膜。”
废品站里,这些东西一文不值。
男人狐疑地看着她:“你要这些干嘛?”
“有点用处。”江念没有多解释,只是将那两块钱又往前推了推,目光诚恳,“叔,两块钱,我能拿多少,就拿多少。您看行吗?”
看着那两张崭新的一元纸币,再看看眼前这个眼神清澈、不像是在开玩笑的年轻姑娘,男人沉默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行吧。你自己去那边挑,挑好了跟我说一声就行。”
“谢谢叔!”
江念大喜过望,立刻冲进了那片“宝藏”里。
她忍着刺鼻的气味,埋头在一堆废弃的瓶瓶罐罐中仔细地翻找。她不要破损的,不要太脏的,每一个都检查得仔仔细细。
整整一个下午,江念就像一只勤劳的蚂蚁,将所有能用的瓶子都挑了出来。
她又从一堆废弃的包装材料里,找出了一大卷还算干净的塑料薄(bo)膜。
最后清点,她一共收获了七十三个大小不一的玻璃瓶。
足够了!
当江念拖着一个装满了瓶瓶罐罐的大麻袋回到自己那间小屋时,天色己经擦黑。
院子里,几个女人正围着王翠花,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
“翠花嫂,你这手……天哪!真的好太多了!”
“这哪是好太多,这简首跟换了只手一样!你看这皮肤,又白又细,那裂口都快长住了!”
“神了!真是神了!江念那丫头,还真有两下子!”
王翠花举着自己的左手,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得意和激动。
仅仅一天,她的手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种舒爽的感觉,让她恨不得把那瓶神仙膏供起来。
看到江念回来,所有人的目光“刷”地一下,全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那目光里,再也没有了轻视和嘲讽,取而代之的是火辣辣的期盼和敬畏。
“江念……你回来了。”王翠花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几分客气。
江念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拖着麻袋,径首回了屋。
她没有理会身后的议论,而是立刻开始清洗那些瓶子,用开水一遍遍地消毒。
她知道,风暴正在酝酿。
而她,必须在风暴来临之前,准备好足够的“弹药”。
夜深人静,江念借着昏暗的灯光,将前两天剩下的原材料,加上仅有的一点积蓄又去买来的一些,小心翼翼地调制着。
这一次,她不再只做一小瓶。
她的目标,是装满这七十三个瓶子。
这是她全部的赌注。
三天后,要么一飞冲天,要么……粉身碎骨。
她低着头,神情专注,那双属于商界女王的眼睛里,燃烧着不灭的火焰。
窗外,沪市的夜空,星光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