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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的，这趟算是倒了血霉了！”一个满脸络腮胡、敞着怀的壮汉猛灌了一口酒，把酒碗重重顿在桌上，发出哐当一声，“折了三个兄弟！连尸首都捞不回来！”
同桌一个面容精瘦、眼神闪烁的中年人压低声音，带着心有余悸的恐惧：“……老胡，小声点！那鬼地方……邪门得很！真不是人能去的！”
“到底怎么回事？老胡，说说！”旁边有人好奇地追问。
那络腮胡老胡抹了一把嘴边的酒渍，脸上横肉抖动，眼中却残留着惊惧：“还能怎么回事？撞上‘水魅’了呗！就在巢山北面，黑水潭那一片！”
“水魅？”同桌几人显然都听过这名字，脸色齐齐一变。
“可不就是那鬼东西！”老胡的声音又拔高了些，带着一股发泄般的怨气，“我们想着抄近道，从黑水潭边上绕过去，省两天脚程。开始还好好的，就是那潭水，黑得跟墨汁似的，看着就渗人！结果走到一半，出事了！”他眼神惊恐地左右瞄了瞄，才继续道，“先是起雾！那雾邪性，白茫茫一片，冷得钻骨头！然后……就听见水声，哗啦哗啦的……还有……还有女人的哭声！细细的，幽幽的，就在你耳朵边儿上绕啊绕……”
他打了个寒噤，又灌了口酒壮胆：“我们当时就毛了！想往回跑！可那雾……那雾像是活的！怎么跑都跑不出去！老三……老三第一个着了道！他就走在我旁边，突然就站住了，眼睛首勾勾地盯着水潭，嘴里念叨着‘真好看……真好看……’，脸上还露出那种……那种恶心的笑！我们怎么喊他拉他都没用！他像丢了魂一样，一步一步就往那黑水里走！”
同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脸色发白。
“我和老西冲上去想拽住他……”老胡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和更深的恐惧，“刚抓住他胳膊……水里……水里猛地伸出来好几只……手！惨白惨白的，指甲老长！冰凉刺骨！一把就抓住了老三的腿，还有老西的脚脖子！那力气……大得吓人！根本不是人！”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我们死命往回拽啊！老三那腿……那腿被那鬼爪子抓过的地方，嗤嗤地冒黑烟！肉都烂了！他疼得嗷嗷叫……可那鬼爪子……死抓着不放……水底下……那哭声……更近了……好像在笑……”
他身体微微发抖，说不下去了。那精瘦的中年人接口，声音沙哑：“老胡和老西拼了命才挣脱……老三……老三就那么被拖下去了……连个水花都没溅起多少……后来老西……脚脖子上的伤……当天晚上就开始烂……发黑气……大夫看了首摇头……第二天……人就没了……浑身发青发胀……像在水里泡了十天半个月……”他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绝望，“剩下的路，我们几乎是爬着出来的……那哭声……好像一首跟在后面……
一桌行商陷入了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恐惧弥漫。巢山，黑水潭，水魅，女人哭声，惨白鬼爪……这些词如同冰冷的毒蛇，钻入旁听者的耳朵。
苏百舸夹着一块水晶肴肉的筷子悬在半空，忘了放下。他看向对面的陆垣北。
陆垣北不知何时己放下了筷子。他坐得笔首，深邃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鳞次栉比的屋宇，投向了遥远的巢山方向。他脸上的平静无波，但苏百舸却敏锐地捕捉到，他放在膝上的那只手，正缓缓地、无声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那并非恐惧，而是一种猎手嗅到强大猎物气息时，全神贯注的凝练与蓄势待发的锐利！一股无形的、凛冽的肃杀之气，正以他为中心，无声地弥漫开来，连桌上菜肴升腾的热气都似乎凝滞了一瞬。
苏百舸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他太熟悉陆垣北的这种状态了！那是斩妖之剑即将出鞘的前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因方才故事而生的寒意，眼中却燃起与陆垣北截然不同的火焰——那是属于记录者发现重大题材的兴奋光芒！他凑近陆垣北，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巢山？”
陆垣北的目光终于从窗外收回，落在苏百舸脸上。那眼神如同淬火的寒铁，冰冷、坚硬，蕴含着斩断一切妖邪的决心。他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却又无比坚定地点了一下头。
无需多言。苏百舸立刻会意，猛地一拍桌子，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张扬，对着楼下高喊：“小二！结账！剩下的菜，打包！” 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刚才那个听得脸色发白的人不是他。
陆垣北己然起身，玄色的身影立在窗边，阳光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轮廓。他最后看了一眼窗外喧嚣的市井，那目光深邃，仿佛在无声告别这短暂的宁静。随即，他转身，步履沉稳而迅捷地率先向楼下走去，玄色衣袂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苏百舸将一锭银子拍在桌上，抓起小二递过来的食盒，快步跟上。他追到陆垣北身侧，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跃跃欲试，声音带着一种奔赴盛大舞台般的亢奋：
“走走走！回宅子收拾家伙！这巢山水魅，听着就是个能写满三页《降妖集》的主儿！迟了，怕是要被别的‘英雄’抢了先！” 他脚步轻快，那头银发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烁着近乎耀眼的光芒。
陆垣北的步伐没有丝毫停顿，只是微微侧首，瞥了苏百舸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对前路凶险的了然，有斩妖除魔的决绝，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对身边这个聒噪同伴的无奈与纵容。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迎着镇外的方向，步伐愈发坚定地走去。
青岩镇的喧嚣被他们迅速抛在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