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我只是一个校书郎,天塌下来自有高个顶着。”
将那点无谓的忧虑从心头散去,陈安加快了回返的脚步。
可还没走出多久,身后便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
“陈贤弟,陈贤弟,且留步!”
陈安回头,就看到严华气喘吁吁的从后面追了上来。
“严兄,何事这般急切?”
“倒也没什么大事。”
严华摆摆手,顺了口气:
“是险些忘了与贤弟说一件正事。”
“贤弟可还记得,前些时日,为兄曾邀你参加我等道友间的一场小聚?”
陈安点头,确有此事。
只是那日之后,他便一头扎进了修行与内书堂的事务里,倒是将此事忘在了脑后。
“正巧,我先前与几位道友商议过了,时间便定在了明日午后,于城中的大相国寺内相聚。”
严华笑的陈恳,再次发出邀请。
“届时会有些同道中人到场,交流些修行的心得,过后还会拿出些各自的珍藏交换有无。”
“陈兄若是有意的话,明日可前来一叙。”
大相国寺?
陈安略有讶异。
但转念一想,严华从头到尾说的都是同道修行人,却也没提都是道门中人。
而修行人士,自是不拘派别,佛道皆有。
甚至就连他这样没有什么明显倾向的人士,也是不在少数。
如此一来,选择佛寺作为集会地点倒也并不奇怪。
左右不过是去见识一番,在哪里都一样。
“严兄相邀,岂敢不至。”
陈安拱手笑道:“明日午后,我一定到场。”
“那便好,那便好,我等恭候贤弟大驾。”
得了准信,严华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
……
夜幕深沉。
飞云观后院,小屋尚未修葺完全,主仆二人依旧挤在一间屋舍里。
两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躺在屋角的地铺,眼下正小声交谈着。
“少爷,我今日又去那造纸作坊瞧了一天。”
西喜的声音里,多了几分之前不曾有的感慨。
“我以前只当开作坊无非就是把东西造出来,再拉出去卖了换钱,简单得很。”
“可自打听了少爷你的话,我再去细看,才知道里面的门道当真是多得数不清。”
“管事如何给手下的伙计排班,如何查验每日的产出,如何记账入库...零零总总,不在少数。”
“若非是少爷你当初提醒,我自己根本就是一件都想不到。要是真由着我自己的性子来,怕不是还没等开张,就离倒闭不远了。”
陈安闻言笑了笑。
“我也只是纸上谈兵罢了,并没什么实际的经验。”
“眼下你能有所得,全都是你自己的努力。”
西喜又是感慨一阵,复而又有些担忧的说道:
“少爷,这作坊当中管理的门道,小的观察了大半个月,虽然不能说是全懂,但也算是小有心得了,自问以后有信心能办好。”
“可想要办这么一个作坊,眼下还有一个最要紧的难处——地皮!”
“京城之内,寸土寸金,咱们租不起。可若是放在城外,又怕那些流民青皮,没个安宁。”
陈安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个问题。
略一沉吟,安抚道:
“此事不急,你先继续学着,地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西喜“嗯”了一声。
对于自家少爷的话,他向来是深信不疑。
可陈安自己,一时半会儿却也想不到什么好主意。
他如今手头上的银钱看似不少,但也只够寻常一日三餐添几个肉菜。
距离东京这等地方置办下一份产业,那是不知又差了多少。
除非.....
一个念头忽然从他脑海里飘出来。
钱公公!
他想到了那位在内书堂里,对自己颇为客气关照的大太监。
要知道宦官这个群体,自古以来就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
他们身处权力中枢,最是容易捞钱,也最不缺钱。
可他们的身份,又局限了他们只能在宫里活动。
一身的钱财,往往无处去花,更无法传于后代,最终只能便宜了那些过继来的干儿子、干孙子。
若是...能同他合作,在宫外置办下一份产业呢?
由他出钱、出面,摆平一些官方上的麻烦。
由自己和西喜,来负责具体的经营。
如此一来的话,对于钱公公而言,是多了一份可以不断增值的宫外产业,一个安稳的退路。
于陈安自己而言,则是解决了最关键的启动资金和土地问题。
陈安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
但也急不来。
这等合作,最重要的便是一个“信”字。
自己眼下同那位钱公公也仅仅只是数面之缘,还远远达不到可以相互信任、合作的地步。
此事日和,还需日后从长计议。
身旁没了什么忧虑的西喜己经打起呼噜,沉沉睡去。
陈安也不再多想,缓缓闭上了眼睛。
没有像往常一样大字躺开,而是调整身体,摆成了一个奇异的姿态。
一手屈臂枕头,一手首伸,两足一伸一屈,却是不久白云道人教他的“蛰龙眠”睡功姿势。
心神沉静,观想着天际那轮皎洁的明月。
清凉的月华仿佛穿透了屋顶,洗涤着他的心神。
不知不觉间,归于沉寂。
……
第二天,修沐之日。
难得不用去内书堂,也不用去东观。
陈安换上了一身寻常的青色布衣,独自一人来到了城中的大相国寺。
虽然当今天子崇道,使得大周境内道门昌隆。
可传承千年的佛门,却也依旧保有着一席之地。
这大相国寺便是整个东京汴梁,乃至大周境内,都首屈一指的佛门祖庭。
其寺庙延绵、殿宇宏伟,每日里前来上香拜佛的香客信徒更是络绎不绝。
香火之鼎盛,便是城中皇家敕建的几座大道观,比之都有所不及。
陈安缓步走入其中,将那人来人往的景象收入眼底。
心头暗暗称奇之余,亦是有些茫然无措。
昨天里忘了问,有没有什么接头的具置。
眼下却是该要如何在这偌大的寺庙里,找寻到严华他们小聚的场所?
正思索间。
便看到不远处的回廊下,严华正同一位身穿褐色僧袍的中年僧人,有说有笑地一同走来。
那僧人见到陈安,双手合十,微微一礼。
严华则是快步上前,脸上洋溢着热情笑意。
“陈贤弟,你可算来了,我同诸位同道己经等候你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