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寒意,在入夜后的宫廷中愈发刺骨。
辛夷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墨,悄无声息地穿行在尚宫局通往御药房的回廊间。白日里肃穆的宫殿,在夜色笼罩下更显幽深诡谲,巡逻侍卫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在远处规律地响起,如同这座巨大牢笼的心跳。
她低垂着头,步履轻盈而精准,每一步都踏在阴影最浓处,深青色的女官服是最好的伪装。
御药房厚重的木门散发着浓烈的混合药香。值夜的是一位年迈的内侍和一名神色略显紧张的小宫女。辛夷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大波澜——尚宫局的女官偶尔会因后宫贵人的特殊需求前来问询或取药。
“姑姑安好。”小宫女连忙行礼,声音细若蚊蚋。
辛夷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扫过一排排高耸的药柜,声音平稳无波:“奉尚宫之命,核查上月‘养心殿’及‘萧相府’特供药材出入库档册。”
她报出的名目合情合理,养心殿是天子居所,萧相府更是权势滔天,核查其用药记录无人敢怠慢,更无人敢深究尚宫局为何突然有此一举。
老内侍浑浊的眼睛抬了抬,慢吞吞地指向角落一张堆满文书的桌案:“档册都在那儿了,姑姑自便。上月药材进出繁杂,可要仔细些。”他似乎并不在意,只当是例行公事。
辛夷走到桌案后,借着案头一盏昏暗的油灯光线,开始翻阅那厚厚一叠、散发着陈旧墨香和淡淡霉味的档册。
她的动作不快不慢,翻页的手指稳定而精确,仿佛真的在逐条核对。然而,她的核心处理器正以远超人类的速度处理着海量信息:
萧珩府邸所需的药材清单异常冗长且驳杂。其中,大量名贵的滋补药材(百年老参、雪莲、灵芝)与一些药性极其猛烈甚至带有毒性的偏门药材(如乌头、马钱子、微量砒霜用于“以毒攻毒”的记录)混杂在一起。更引人注目的是,每月固定会有几味标注为“异域贡品”或“方士秘炼”的药材,名称古怪(如“赤血藤心”、“寒潭玉髓粉”),用量不大,却从未间断。这些,极可能就是“鬼手毒医”丹药的核心成分。
辛夷敏锐地注意到,每次萧珩在朝会上表现出异常亢奋或精力不济的次日,其府邸都会紧急追加一批特定的“清心凝神”类药材。这与其丹药服用后可能产生的剧烈反应高度吻合。
另外, 档册末尾的签名和印鉴显示,负责萧珩府邸药材接收和核验的,是一个名叫“刘全”的内侍,职位是萧珩私邸的采买管事。此人,无疑是关键节点。
【璇玑大人!发现高频异常能量残留!虽然很微弱,但就在那堆刚送进来不久的‘寒潭玉髓粉’的空药罐附近!】
008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在意识海响起,粉色小电视机的屏幕上闪烁着淡紫色的能量波纹图案。辛夷的目光随之落到墙角一个刚被清空的青瓷罐上。
辛夷合上档册,动作自然流畅。她转向那小宫女,声音依旧平稳:“上月养心殿所用‘宁神香’似乎与记录有出入,尚宫需核验实物。烦请取一些上月封存的香饼样本。”这是一个合理的支开借口。
小宫女不疑有他,连忙应声去库房深处寻找。
就在小宫女转身进入里间的刹那,辛夷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移至墙角。她并未触碰那个青瓷罐,只是将戴着薄丝手套的手指悬停在罐口上方寸许。一股极其微弱、带着阴寒与诡谲躁动感的能量波动,如同细小的冰针,试图刺探她的感知。008的能量扫描瞬间聚焦、放大、解析。
【能量特征解析中……成分复杂!检测到高度活性的未知生物因子、强效神经刺激素、以及……一种奇特的、能强行催化细胞分裂透支生命力的矿物辐射残留!我的天!这根本不是什么续命丹,这是燃烧生命换回光返照的‘催命符’啊!】008的声音充满了震惊。
【目标萧珩的身体就像一座被强行点燃的破败熔炉,全靠这邪门丹药压榨最后一丝柴薪!他体内积累的毒素和透支的损伤己经到了临界点!就像……一座随时会崩塌的朽桥!】
辛夷的核心处理器飞速运转,结合档册信息和008的扫描结果,方案轮廓迅速清晰:
核心弱点: 丹药提供的“生机”极度依赖其成分中那股阴寒能量维持脆弱的平衡,压制体内狂暴的毒素和透支反噬。这股阴寒能量本身也极不稳定,尤其……畏惧更强的、纯净的寒气侵袭。
通常在其服用后半个时辰内为丹药效力巅峰期,表现为精神亢奋。其与效力衰退、反噬初显的临界点,是其体内平衡最脆弱的时刻。
在临界点,让目标暴露于强烈的、纯净的寒气环境中,诱发其体内阴寒能量紊乱失控,进而导致被压制的毒素和透支反噬瞬间全面爆发,造成符合“年迈体衰、急症猝死”的表象。
方案成立。
下一步,需要精确掌握萧珩的用药规律,并制造一个完美的“寒袭”环境。
辛夷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投向窗外深秋的夜空。寒意,正是这季节最不缺乏的东西。
翌日,机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
辛夷被指派前往明宸“静养”的偏殿——清思殿,送呈一批新到的江南贡墨。这是尚宫局例行的差事。
清思殿的氛围比紫宸殿更加压抑。殿内陈设简朴到近乎寒酸,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沉沉的暮气。
年轻的帝王明宸并未端坐,而是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拿着一卷书,目光却空洞地落在窗外萧瑟的庭院里。他比在朝堂上看起来更加消瘦,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青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两名低眉顺眼、眼神却透着精明的内侍侍立在不远处,如同无声的监视者。
辛夷垂首,将盛放贡墨的锦盒轻轻放在指定的案几上。动作间,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快速扫描:
精神状态:意志消沉指数极高,麻木感显著。但眼底最深处,仍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不甘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
案几上散落着几本典籍,其中一本翻开的正是《胤书·武睿本纪》——记载了大胤朝一位少年天子隐忍多年、最终铲除权臣的史实。
这绝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