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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竞赛初赛当天的天空阴沉得像是要压到教学楼上。林小满站在校门口，反复检查着准考证和铅笔盒。陆川给她的星空图折成西方形，妥帖地放在衬衫口袋里，隔着布料能摸到凹凸的线条。
"小满！"
陈昊气喘吁吁地跑来，运动服上沾着泥点，像是刚结束晨训："你看到公告了吗？考场调换了！不在实验楼，改在图书馆三楼！"
"什么？"林小满慌忙翻看准考证，"可这上面明明写着..."
"刚贴的通知。"陈昊拽着她往图书馆方向跑，"李老师让我通知所有参赛的，快！还有二十分钟就开始了！"
图书馆前空无一人。林小满疑惑地看了看表——距离考试还有二十五分钟，按理说应该有其他考生才对。陈昊己经冲上台阶："我去找李老师确认，你先去三楼！"
林小满推开沉重的木门，冷气扑面而来。图书馆里静得出奇，只有她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回荡。二楼拐角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让她猛地刹住脚步——周雨薇正倚在窗边，悠闲地翻着一本杂志。
"考场不在这里。"周雨薇头也不抬地说，"实验楼，和准考证上一样。"
林小满的血液瞬间冻结："你...你让陈昊骗我？"
"我只是告诉他一个假消息。"周雨薇合上杂志，红唇弯成得意的弧度，"谁让他这么好骗呢？"
林小满转身就要下楼，却被周雨薇拦住："急什么？还有二十分钟呢。"她从包里掏出一个药瓶，"认识这个吗？"
银色的小药瓶上贴着英文标签，林小满眯起眼睛——"Omeprazole"，陆川常吃的胃药。
"你偷他的药？"林小满的声音陡然提高。
"借来看看而己。"周雨薇晃了晃药瓶，"不过我发现个有趣的事..."她凑近林小满，"这瓶子里装的可不是胃药。"
林小满一把抢过药瓶，倒出几粒白色药片——比陆川平时吃的要小一圈，上面也没有熟悉的刻痕。
"氟西汀。"周雨薇一字一顿地说，"抗抑郁药。我们的优等生，原来是个精神病啊。"
药瓶在林小满手中突然变得滚烫。她想起陆川手腕上的疤痕，想起他偶尔阴郁的眼神，想起那些突如其来的胃痛...一切都有了解释。
"还给我。"她声音发抖，"这不关你的事。"
"当然关我的事。"周雨薇冷笑，"你觉得学校会让一个精神病代表参加省赛吗？万一在考场上发作..."
林小满突然冲向楼梯，却被周雨薇拽住书包："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
拉扯间，药瓶掉在地上，药片撒了一地。林小满顾不上去捡，挣脱周雨薇就往楼下跑。身后传来刺耳的笑声："跑快点哦，不然你的精神病男友要弃权了！"
实验楼前人头攒动。林小满挤过人群，一眼就看到站在台阶上的陆川。他脸色苍白得吓人，右手死死按着腹部，目光却不断扫视着人群。看到她时，眼睛明显亮了一下，随即又暗了下去。
"你去哪了？"他的声音比平时更沙哑，"还有十分钟就..."
"周雨薇骗我说考场改了。"林小满气喘吁吁地解释，手不自觉地摸向口袋里的药瓶——空的。她这才想起药片都撒在了图书馆。
陆川摇摇头："不重要了，先考试。"他转身要走，却突然踉跄了一下，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你的胃..."
"没事。"陆川咬紧牙关，"记住你答应我的，无论如何都要完成。"
考场里冷气开得很足。林小满坐在位置上，手指不自觉地着那张星空图。试卷发下来时，她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但余光却不断瞟向斜前方的陆川——他的背绷得笔首，写字的速度却比平时慢了许多。
第一道大题刚解到一半，一阵骚动打破了考场的寂静。监考老师快步走向陆川的座位："同学，你还好吗？"
陆川趴在桌上，肩膀微微颤抖。林小满的心跳骤然加速，她看见一滴汗从他的下巴滴落在答题卡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我没事。"陆川的声音微弱但坚定，"请让我继续。"
监考老师犹豫了一下，递给他一瓶水："有任何不适立刻报告。"
接下来的半小时像一场酷刑。林小满强迫自己专注于试卷，但每隔几分钟就会不自觉地看向陆川。他的状态越来越糟，写字的手抖得厉害，有好几次铅笔都差点脱手。
当时钟指向最后一小时，变故突生。陆川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猛地站起来，答题卡被带落到地上。所有人都抬头看他，只见他一手按着胃部，一手撑着桌子，脸色惨白如纸。
"同学！"监考老师冲过去。
陆川摇了摇头，突然弯腰吐出一口鲜血，溅在雪白的试卷上。考场瞬间炸开了锅。
"叫校医！"
"快打120！"
林小满的眼前一片模糊。她看见陆川像片落叶般倒下去，监考老师接住了他。她想冲过去，却被其他老师拦住："所有考生留在原位！考试继续！"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林小满机械地填完剩下的题目，眼泪不断滴在答题卡上。交卷时，她看见陆川的试卷被单独收走，上面那片血迹己经变成了暗红色。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刺得人眼睛发酸。林小满坐在长椅上，手里攥着陆川的准考证——老师让她帮忙收拾的。上面沾了一点血迹，己经干了，像枚小小的指纹。
"小满！"陈昊气喘吁吁地跑来，"怎么样了？"
林小满摇摇头。医生还没出来，只告诉他们陆川是"胃出血"，正在抢救。她不敢想象有多少血从他身体里流走，更不敢想象那些血里是否混着未消化的抗抑郁药。
"都怪我。"陈昊抓着自己的头发，"我居然相信了周雨薇的鬼话..."
"不是你的错。"林小满声音嘶哑，"她...她偷了陆川的药。"
陈昊猛地抬头："什么药？"
林小满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那个空药瓶。陈昊接过来看了看标签，脸色突然变得很奇怪："这不是..."
"氟西汀。"林小满轻声说，"抗抑郁的。"
陈昊的表情更加古怪了："你确定？"
"周雨薇说的..."
"她骗你的。"陈昊打断她，"这是奥美拉唑的英文名，就是普通胃药。"他指着药瓶底部的一行小字，"看，生产厂家是阿斯利康，专门生产消化系统药物的。"
林小满如遭雷击。她突然想起周雨薇给她看的白色小药片——那根本不是从这个瓶子里倒出来的。
"所以...陆川没有..."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抑郁症。"陈昊谨慎地说，"但这个药瓶确实是胃药。"
诊室的门突然开了，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谁是陆川家属？"
林小满和陈昊面面相觑。医生看了看他们，叹了口气："病人情况稳定了，但需要留院观察。他母亲在赶来的路上，你们是他同学？"
林小满点点头："我们能看看他吗？"
"暂时不行。"医生推了推眼镜，"他需要休息。"顿了顿又补充道，"对了，病人坚持要我把这个交给一个叫'林小满'的人。"
医生递来一张折叠的纸。林小满颤抖着打开——是陆川的答题卡，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最后一题的解题过程，字迹虽然歪歪扭扭，但每个步骤都清晰可辨。最下面有一行小字："答应我的事，别半途而废。"
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林小满把答题卡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陆川的温度。
"他母亲要来了？"陈昊突然问，"从国外？"
医生点点头："己经在机场了。病人情况特殊，需要家属签字才能进行下一步治疗。"
"什么特殊情况？"林小满警觉地问。
医生犹豫了一下："抱歉，这涉及病人隐私..."
正说着，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快步走来，黑色长风衣在身后翻飞。她戴着墨镜，但露出的下半张脸和陆川如出一辙——同样的薄唇，同样的下颌线条。
"我是陆川的母亲。"女人的声音冷冽如冰，"我儿子在哪里？"
医生连忙迎上去："陆女士，请跟我来..."
女人经过林小满身边时，突然停下脚步。她缓缓摘下墨镜，露出一双和陆川一样的琥珀色眼睛，但里面盛满的不是陆川偶尔流露的温柔，而是某种锐利的审视。
"你是林小满？"她问，声音里带着奇怪的紧绷感。
林小满惊讶地点点头。
女人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陆川让我转交给你。"
信封很轻，但林小满接过来时，感觉像是托着一块巨石。陆川母亲没再多说一个字，跟着医生走进了诊室。
"什么情况..."陈昊小声嘀咕，"她怎么认识你？"
林小满摇摇头，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飞往新加坡的机票，乘机人姓名是"陆川"，日期是三天后。
机票背面用铅笔写着："对不起，我必须走了。请完成比赛，就当是为了我。——陆川"
林小满的膝盖突然失去了力气。她滑坐在长椅上，机票从指间飘落。陈昊捡起来看了看，脸色大变："他要转学？"
诊室的门再次打开，陆川母亲走了出来。她己经重新戴上了墨镜，但林小满还是看到了她脸上未干的泪痕。
"阿姨！"陈昊突然上前一步，"陆川真的要转学吗？"
女人停下脚步："这不是你们该管的事。"
"但比赛..."林小满声音发抖，"他那么重视..."
"比赛？"女人冷笑一声，"比起他的健康，比赛算什么？"她转向林小满，声音突然柔和了一些，"孩子，离我儿子远点。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说完，她大步走向缴费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像是某种无情的倒计时。
林小满弯腰捡起那张机票，发现下面还压着一张小纸条——是半张樱花书签，和她收藏的那半张正好能拼成完整的一朵。书签背面写着："谢谢你教会我勇敢。现在，轮到我了。"
当晚的日记里，林小满写道："2008年9月17日，阴。今天知道了三件事：1. 周雨薇的谎言没有底线；2. 陆川要走了；3. 我宁愿他从未勇敢过。PS：我会完成比赛，但不再是为了承诺。"
窗外，秋雨悄然而至，雨滴打在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指尖敲击着心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