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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程踩着碎裂的陶片往前走。
脚下的土地浸着潮气。
混杂着腐草与某种动物粪便的气味。
身后传来士兵们整理装备的声响。
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荒野里格外清晰。
——那是他们身上仅存的现代武器。
此刻却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图腾。
侦察兵小李猫着腰跑回来。
迷彩服袖口挂着半片枯黄的草叶。
“旅长，前方半里地有片村落，全烧光了，只剩些断墙。”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眼神里带着惊悸。
“还有……还有几具尸体，穿的衣服跟戏台上的古装似的，看着不像假的。”
源程点点头。
示意通讯参谋打开单兵电台。
电流声刺啦作响。
屏幕上跳动着乱码。
“别费劲了，”
技术排长王磊抱着一台便携式终端走过来。
屏幕亮着幽幽的蓝光。
“GPS信号完全消失，惯性导航系统也失灵了，就像咱们被人从地图上抠掉了。”
终端屏幕上，本该显示经纬度的位置。
只有一片茫然的雪花点。
一名年轻士兵突然指着远处的土坡喊了起来。
“快看！那是什么？”
源程举起望远镜。
——那是他从指挥车里抢出来的唯一完好设备。
镜头里，土坡后方露出一角破败的旌旗。
布料是粗劣的麻布。
染着暗沉的血色。
上面用朱砂画着一头扭曲的猛兽。
鬃毛像是燃烧的火焰。
更远处，隐约能看到连绵的土墙。
墙垛上似乎有人影晃动。
手里握着的，是长柄的戈矛。
在阳光下闪着锈迹斑斑的光。
“古代城池？”
小张的声音发颤。
“旅长，咱们真到了……到了那种地方？”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
源程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像战鼓一样敲打着耳膜。
他强迫自己回忆历史课本里的片段。
五代十国，藩镇割据，战火纷飞。
如果那断壁上的“大梁”真是后梁。
那这里就是公元907年之后的中原大地？
可眼前的景象，比史书上的记载更荒凉。
更残酷。
“各组注意，”
源程按下喉头的麦克风。
声音尽量平稳。
“保持战斗队形，向村落方向推进。医疗组跟上，注意搜索幸存者。”
他拍了拍小李的肩膀。
“你带两个人，去把那面旗子弄回来，注意隐蔽。”
装甲车残骸散落在路边。
履带己经扭曲成废铁。
车身布满了类似箭矢的孔洞。
——但那些孔洞边缘异常整齐。
不像是木质箭杆能造成的。
源程蹲下身。
用匕首刮下一块车身上的焦痕。
凑到鼻尖闻了闻。
不是炸药残留。
倒像是某种高温灼烧的痕迹。
难道穿越时的能量风暴，还引发了某种未知的冲击？
村落废墟里弥漫着焦糊味。
断梁下露出半具尸体。
穿着粗布短打。
胸口插着一支断箭。
箭头没入皮肉。
伤口周围发黑。
源程戴上战术手套。
小心翼翼地翻开尸体的衣领。
——里面没有任何现代标识。
皮肤粗糙。
指甲缝里嵌着黑泥。
显然是常年劳作的手。
“旅长，这边有发现！”
一名士兵在墙角挥手。
源程走过去。
只见墙根下躺着一个少女。
大约十五六岁。
穿着破烂的襦裙。
脸色惨白如纸。
额头上有个青紫的肿块。
她的手腕上戴着一只银镯。
刻着缠枝莲纹。
样式古朴。
士兵探了探她的鼻息。
“还有气！”
“快，医疗兵！”
源程立刻下令。
卫生员背着急救包跑过来。
刚要打开担架。
少女突然咳嗽起来。
眼睛微微睁开。
她看到围在身边的士兵。
穿着从未见过的制服。
脸上带着金属面罩。
吓得尖叫一声。
挣扎着往后缩。
却碰到了背后的断墙。
疼得皱紧了眉头。
“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源程摘下头盔。
露出自己的脸。
尽量让语气柔和。
“你叫什么名字？这里发生了什么？”
少女盯着他。
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疑惑。
她的嘴唇干裂。
翕动了几下。
才发出细若蚊蚋的声音。
“……薇……采薇……”
她指了指远处的城池方向。
泪水突然涌了出来。
“兵……兵匪来了，杀人……放火……”
兵匪？
源程心中一沉。
看来这里刚经历过一场劫掠。
他示意卫生员给少女喂水。
又问：“这里是哪里？属于哪个州府？”
“这里……是汴水旁的村落，”
采薇捧着水壶。
手还在发抖。
“州府……是汴州，现在……现在是梁国的地盘。”
汴州，梁国。
源程的心脏猛地一缩。
后梁的都城，正是汴州。
看来他们穿越的时间点，果然是在五代十国初期。
他看着眼前这片焦土。
看着少女惊恐的眼睛。
突然意识到一个更严峻的问题。
他们这支拥有现代装备的部队，突然出现在这个冷兵器时代。
究竟是救世主，还是……新的变数？
“旅长！”
小李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手里拎着那面残破的旌旗。
“旗子找到了，还有这个！”
他递过来一枚青铜质地的令牌。
上面刻着“梁”字。
边缘磨损严重。
源程接过令牌。
触手冰凉。
金属的质感告诉他，这不是仿制品。
他抬头望向那座隐约可见的城池。
城墙上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像一张张张开的血盆大口。
“王磊，”
源程转过身。
“把所有还能启动的设备集中起来，就算只能发个短波，也要试试联系外界。”
他知道这希望渺茫，但必须尝试。
“是！”
“小张，”
他又看向通讯参谋。
“统计现有弹药和给养，算清楚我们能支撑多久。”
“明白！”
源程蹲下身。
看着采薇渐渐平复的呼吸。
轻声问：“采薇，你家还有其他人吗？”
少女摇摇头。
泪水再次滑落。
“爹……娘……都死了……”
她指着不远处一座烧毁的房屋。
“兵匪冲进来的时候，他们让我躲在地窖里……”
源程沉默了。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
他站起身。
对身边的士兵说：“把她扶起来，带回临时营地，找件干净衣服给她。”
夕阳西下。
残阳如血。
将荒野染成一片暗红。
士兵们在废墟旁燃起篝火。
烤着仅存的压缩饼干。
装甲车的残骸在火光中投下巨大的阴影。
像一头受伤的钢铁巨兽。
沉默地注视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源程坐在一块石头上。
摊开从指挥车里抢救出来的地图。
——那是现代的中国地图。
此刻却显得无比讽刺。
他用匕首在地图边缘划下一道痕迹。
标注上“疑似后梁汴州”。
采薇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
看着这些穿着奇怪衣服的人忙碌。
眼神从恐惧慢慢变成了好奇。
她看到有人用一个黑色的盒子发出光亮。
有人对着一个铁片说话。
声音能从里面传出来。
这些东西，是她从未见过的神物。
“你叫源程？”
采薇突然开口。
声音还有些怯生生的。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穿着这样的衣服？”
源程转过头。
看着少女清澈又带着忧伤的眼睛。
他该怎么回答？说他们来自一千年后的未来？
这听起来比天方夜谭更荒谬。
他想了想。
缓缓道：“我们来自很远的地方，一场风暴把我们带到了这里。”
这个解释，或许更容易被接受。
采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目光落在源程腰间的手枪上。
——那是一把漆黑的、造型流畅的武器。
和她见过的任何刀剑都不一样。
“这是什么？”
她小声问。
“这个……”
源程犹豫了一下。
“是用来保护自己的。”
他没有拔出枪。
只是轻轻拍了拍枪套。
火堆里的木柴发出噼啪的声响。
火星溅起又落下。
远处的城池方向，隐约传来号角声。
悠长而悲凉。
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
源程站起身。
望向那片黑暗中的城池。
他知道，他们不能一首躲在废墟里。
这支迷失在异世的钢铁雄师，必须尽快找到立足之地。
而眼前这个名叫采薇的少女，或许就是他们了解这个世界的第一个窗口。
“小李，”
源程下令。
“加强警戒，今晚轮流值守。明天一早，我们去那座城看看。”
“是！”
夜色渐深。
星空璀璨，却不是源程熟悉的星座。
他躺在硬邦邦的地面上。
听着士兵们均匀的呼吸声。
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狼嚎。
采薇己经睡着了。
蜷缩在士兵们给她的军大衣里。
眉头却依然紧锁着。
异世初临，前路未知。
但源程知道，作为这支军队的指挥官，他没有退路。
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
他都必须带领他们走下去。
因为，他们是来自未来的战士。
是钢铁铸就的雄师。
而这个混乱的时代，或许正是他们用现代智慧和力量，书写新历史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