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内,红绸高悬,灯火通明,却驱不散森森鬼气。喜堂中央,一口黑漆棺椁赫然在目,取代了应有的喜案。林家父子作为“亲家”,被奉为上座。
林福捏着陈家老爷赏的银锭,醉眼乜斜地瘫在太师椅里,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他那病恹恹的儿子林耀,一边撕心裂肺地咳嗽,一边用蜡黄的手指反复银锭底部的官印,浑浊的瞳孔里跳动着贪婪的光:“嘿嘿,爹!到底是官银,比市面上的雪花银沉三成!”
林福眯着眼,对儿子的话置若罔闻,嘴里只反复念叨:“三百两……”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掐算着,“给耀儿娶房媳妇五十两,疏通县衙八十两……剩下的,二十亩上好的水田……”
挺着肥大肚腩的陈老爷端着酒杯踱步过来。林福触电般从椅子上弹起,慌忙端起酒杯相迎,脸上堆满谄媚:“亲家公爽快!我家那赔钱货能攀上陈少爷这高枝,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说罢,他从腰间摸索出一块成色普通的玉佩,双手奉上,“按您的吩咐,这是她死鬼娘留给她的玩意儿,正好合着一起下去,让她娘好好教教她怎么伺候人!”
棺椁前,合卺酒泛着诡异的绿沫。陈老爷接过玉佩,正欲放入棺中,忽听下人惊慌来报:“老爷!林……林家姑娘到了!”
话音未落,只听“砰!”一声巨响,陈府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竟被一股蛮力生生轰开,门轴断裂,几乎掀翻!一股刺骨阴风裹挟着雪粒子狂灌而入,吹得堂内红烛摇曳欲灭,宾客们惊呼着掩面躲避。
狂风怒号中,一个身着凤冠霞帔的“新娘”肩扛一人,逆风踏入庭院。诡异的是,如此猛烈的风势,竟吹不动她身上一丝衣袂,连那红盖头都纹丝未动,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定住。
林福眯缝着醉眼,努力辨认。那红嫁衣下的身形……不对!不像他那瘦弱的女儿林婉!反倒像是她肩上扛着的那个蜷缩身影……更像林婉!
“姐?!”林耀第一个失声尖叫,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被扛着的人影。
狂风骤停!
顾云玦手臂一扬,将肩上的人像丢破布口袋般首接砸向林耀!林耀被砸得一个趔趄,连同怀里的人一起滚倒在地。与此同时,顾云玦一把扯下自己头上的红盖头!
冰雕玉琢般的容颜暴露在惨红的烛火下,瞬间攫取了所有人的目光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冷得刺骨。
“谁是林福?本将军把你的女儿,还给你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喜堂,带着金属般的冷硬。
众人这才看清,地上那个被摔得七荤八素、衣衫凌乱的少女,挣扎着抬起头一张与顾云玦分毫不差、却写满惊恐和狼狈的脸!
死一般的寂静。
“林老头!!!”陈老爷脸色由青转黑,怒发冲冠,肥胖的手指几乎戳到林福鼻尖上,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你个老王八羔子!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两个?!”
林福彻底懵了,酒意瞬间吓醒了大半。他看看地上狼狈不堪的林婉,又看看那个傲然挺立、美艳逼人却散发着恐怖气息的“林婉”,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难道……难道他死去的婆娘,当年生的是双生子?偷偷送走了一个?这念头荒谬得让他头皮发麻!
“管她哪个!”林耀却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抓住真正的林婉的手腕,死命地往黑漆棺椁那边拖拽,嘴里急切地念叨,“反正都一个样!快!快拜堂!别误了吉时!拜了堂银子才是咱们的!”
“放开我,阿耀放开我!”林婉凄厉哭喊,拼命挣扎。混乱中,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了林耀的钳制,像受惊的小鹿般跌跌撞撞扑向顾云玦身后,一双冰凉的手死死攥住顾云玦冰冷的衣甲下摆,紧闭双眼绝望哭喊:“姐姐!救我!求求你!”
顾云玦感受到衣角传来的微弱力道和那绝望的颤抖。她猩红的眼眸扫过林耀的贪婪和林福的惊惶,最终落在暴跳如雷的陈老爷身上。一抹诡魅至极、带着血腥味的笑容在她唇边缓缓绽开。
“陈老爷,”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戏谑,清晰地回荡在灵堂,“不就是给你那早登极乐的儿子挑个媳妇儿么?何必大动肝火?”她纤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划过自己冰冷的脸颊,“你看……我怎么样?”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宾客们惊恐地交头接耳,这女子莫不是疯了?竟自荐去配尸郎!难道林家的丫头真会什么邪术,招来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替死鬼?!
林家父子闻言更是急得跳脚,刚想开口呵斥,却被顾云玦冰冷的声音再次压住:“放心,钱,我一分不要。那三百两,全归林家。”她猩红的眸子带着无形的压力,扫过林福和林耀,“如何?”
“全……全归我们?”林福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眼中爆发出比林耀更甚的贪婪光芒。他看向陈老爷,见对方脸色铁青却并未立刻反对,心中瞬间有了计较。
他一把拽住还在发愣的林耀,压低声音急促道:“快走!银子到手就行!管她是人是鬼!”说罢,他竟真的一把扯过地上呆住的林婉,力气大得惊人,硬生生将她从顾云玦身后撕扯出来。
“爹!我不走!姐姐!”林婉哭喊着,回头绝望地看着顾云玦。
顾云玦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林婉被拖走,猩红的眼眸深不见底,没有任何回应。林福拖着女儿,像拖着一件碍事的货物,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陈府大门外。
待林家父子带着真林婉仓惶离去,堂内只剩下陈府诸人、少数胆大的宾客,以及……那口黑棺和棺前绝美的“新娘”。
顾云玦慢条斯理地重新披上那顶诡异的红盖头。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一步步走向那口象征着死亡的黑漆棺椁,步履从容得如同走向自己的婚床。
行至棺前,她忽然停下,微微侧首,红盖头下,冰冷的目光穿透布料,精准地钉在陈老爷惊疑不定的脸上。
“陈老爷,”她的声音透过红绸,带着一种非人的空洞和寒意,“你这儿子,活着时欺男霸女,仗着你横行乡里,坏事做绝。到了阎王殿,怕是连畜生道都轮不上。”
她顿了顿,指尖忽然伸到唇边,轻轻一咬。一滴粘稠、散发着不祥银灰色泽的液体,从她指尖渗出。
“不如……”她的声音陡然变得阴森诡谲,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送给本将军,炼成个听话的尸傀玩玩?”
话音未落,她指尖那滴银灰色的血液,精准地滴入棺中陈家少爷微微张开的、僵死的口中。
一滴,两滴……
恰在此时,窗外最后一丝月光彻底被翻滚的乌云吞噬,天地陷入一片浓稠的黑暗。一股比先前更阴冷、更邪异的狂风平地卷起,呼啸着灌入喜堂,吹得人骨缝发寒,灵魂战栗!
“鬼啊!”不知是谁先惨叫出声,宾客们再也顾不上看热闹,哭爹喊娘地西散奔逃。几个胆大的边跑边忍不住回头
只见那口黑漆棺椁中,陈家少爷那具早己冰冷的尸体,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伴着令人牙酸的骨节摩擦声,猛地首挺挺坐了起来!惨白的脸上,那双空洞的眼窝深处,仿佛有幽绿的光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