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林婉跌跌撞撞扑进一片芍药丛。嫁衣早被荆棘勾成褴褛血纱,若不是下落时紫气护身,此刻林婉怕是早己经粉身碎骨。
她隐约听见身后有什么奇怪的声音,便起身要跑,却再提不起半分力气,昨夜强行压制月翎残魂,早己耗尽了所有精力。
视线里的光景开始倾斜,林婉支撑不起身体,朝着侧方倒下。
"姑娘当心!"
清凌凌一声唤,如碎玉坠入寒潭。
林婉踉跄栽倒的刹那,一双手稳稳托住她腰肢,模糊的视线里是一位少年。
他衣袖盈着药香,指尖拂过她腕脉时,竟有莹绿灵光如藤蔓缠绕伤处。
林婉吃力抬眼,正撞见少年那低垂的眉眼他睫毛上沾着晨露,像栖了只湿漉漉的雀。
"你心脉有阴煞噬咬,"少年半跪在地,将林婉虚软的身子小心圈在臂弯,掌心贴着她后背渡入温润灵气,"但别怕,我师父最擅祛邪。"他说话时颊边梨涡忽隐忽现,仿佛救人是什么顶欢喜的事。
林婉本能地瑟缩,却被少年握住指尖:"手这么凉,可是冷?"他解下青竹纹披风裹住她,又变戏法似的从药篓摸出个朱漆小盒,"含片甘草糖,止疼的。"
甜意漫开时,林婉恍惚想起顾云玦喂她饮血的腥甜。她突然攥紧衣袖,哑声问:"你是谁?为何救我?"
"谷中教的是'见苍生皆当护'。"少年答得认真,指尖轻轻拨开她黏在颈间的碎发,却在触及巫纹时蓦地红了耳尖,"何况......你比后山那株百年雪莲还好看。"
忽听身后异样动静,少年忽将林婉打横抱起,足尖一点掠向花海深处。风掀起他月白广袖,惊起漫天流萤似的淡紫花瓣。林婉缩在他怀里,听见少年胸膛里心跳急如擂鼓。
"抓紧我。"少年低头冲她笑,袖中甩出藤蔓缠住古树,借力荡过断崖。林婉下意识环住他脖颈,他呼吸一滞,险些撞上横斜的桃枝。
身后那异响果然是幽冥阁杀手,他们追赶到时,只见林婉二人己经逃入深谷。
为首者啐道:"晦气!下面是药王的千蝶瘴,我们这些凡人触之即化骨,真是可惜!不然定会在阁主那立大功!"幽冥阁杀手只得作罢,几人只得目送那少年和林婉的身影慢慢消失。
少年足尖踏过溪面时,睡莲次第绽放为桥。他抱着林婉落在一树垂丝海棠下,花影斑驳间,少年鼻尖沁着薄汗,却仍不忘护住她后脑:"师父说姑娘家磕着会疼。"
林婉怔怔望着他。自记事起,父亲嫌她赔钱货,弟弟骂她扫把星,连顾云玦的温柔都裹着血锈气。可这少年救她时,连指尖都透着笨拙的珍重。
"我叫云霁。"他摘了朵海棠别在她鬓角,却看到林婉那杂乱的头发,不由得指尖蹭过她耳垂,手却抖得厉害,"天、天色还早,我替你梳发可好?"
林婉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云霁跪坐她身后,木梳沾了桂花油,一点点理顺她打结的长发。他哼着不知名的山野小调,发梢拂过她后颈时,巫纹竟褪了三分血色。
"好了!"他献宝似的指着旁边的湖水。林婉慢慢走到湖边,粼粼湖面上,倒映出少女青丝绾作慵懒的垂云髻,斜插一支他现雕的木簪,簪头小雀圆滚滚的,倒像他本人。
林婉抚过簪子,忽然轻笑:"手艺真差。"
云霁顿时慌了神:"我、我重雕!"伸手要摘,却被她按住手背。
"但比陈家的金步摇好。"她垂下眼,一滴泪砸在他手背,"阿娘去世后,从来没人......替我梳过头。"
少年手忙脚乱替她拭泪,袖中掉出个草编的蚱蜢:"这个送你!我还会编蜻蜓、蝴蝶......"见林婉破涕为笑,他胆子大了些,轻声问:"姑娘叫什么名字?"
"林婉。"
"阿婉。"他脱口唤出,又羞得埋首药篓,"我、我采些草药给你敷伤口!"
林婉望着他同手同脚逃开的背影,忽然觉得,若余生皆是这般光景,倒不惧做只沉溺春色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