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第三年冬,云昭的指尖在孩童额前顿了顿。
茅草棚里挤满咳血的病人,腐臭味混着药渣的苦,熏得人眼眶发酸。她咬破食指,将血珠抹在孩子青紫的唇上——这是今日第七次放血。
"阿姐..."小童抓住她沾血的袖口,"你的手在发光。"
昏黄油灯下,云昭指尖的血迹正泛出极淡的金芒。她急忙用帕子裹住手指,却听得棚外传来一声嗤笑。
"天生灵体,竟在给蝼蚁续命。"
雪地里站着个穿月白袍子的男人,衣摆绣着云纹,腰间玉牌刻"巡察"二字。他靴底碾过冻僵的尸首,像踩碎一段枯枝。
"仙长容禀。"云昭将孩童挡在身后,"我们村己按规矩献过童男童女——"
"那是给龙王的祭品。"男人抬手,她怀里的孩子突然浮空,"这个,本座要拿来炼长生丹。"
小童脖颈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响。云昭扑上去时,男人袖中飞出一道银光——竟是剔骨刀首取她心窝。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来。
有风掠过耳畔,带着霜雪的气息。云昭睁眼时,看见一柄青锋剑横在喉前三寸,剑身映出她苍白的脸。持剑的手骨节分明,袖口染着暗红血迹,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厮杀。
"九霄峰的人?"巡察使倒退半步,"这小丫头不过是个——"
剑光暴涨。
男人的右臂齐肩而断,落在雪地里竟化作一段焦木。断臂处没有血,只有黑雾嘶嘶作响。
"此女。"剑的主人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凌相击,"本君要了。"
云昭这才看清救命恩人的模样。
他生得极好看,眉如墨画,眼尾却有一道红痕,像抹未干的血。鸦青长发用一根素银簪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颈侧,衬得肤色近乎透明。最奇的是那双眼,明明在看她,却像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人。
"仙君..."她刚开口,就被拎着后领提起来。
九霄峰的剑修踏风而起时,云昭瞥见远处山巅有座黑石台,雾气里隐约显出"诛仙"二字。更骇人的是,这位仙君左手始终缩在袖中,袖口金线绣的缠枝纹,己经被血浸成了褐色。
飞剑穿过云层时,男人突然问:"名字?"
"云昭。"她冻得牙齿打颤,"白云的云,天理昭昭的昭。"
剑身猛地一颤。
他低头看她,瞳孔骤缩成针尖大小。这个表情转瞬即逝,再开口时又是那副冷冰冰的调子:"谢无尘。"
"谢...谢仙君救命之恩。"
"不必。"他嘴角扯出个讥诮的弧度,"你活不过三个月。"
九霄峰比想象中更冷。
云昭跟着谢无尘走过悬空锁链时,山风卷着冰碴往领口里钻。她死死盯着前方那抹青影,不敢往下看——万丈深渊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抬头。"
谢无尘头也不回地甩出一道金链缠住她的腰。那链子瞧着细,却重若千钧,云昭被勒得闷哼一声。链子另一头拴在他腕上,收紧时,他苍白的手背暴起青筋。
"仙君的手..."
"闭嘴。"
弟子院比茅草棚强不了多少。
谢无尘扔来一本《基础剑诀》,书脊砸在胸口生疼。"三日内背熟。"他转身时,云昭突然发现他后颈有道金线,像嵌进皮肉里的细锁链。
"那个巡察使..."
"死了。"
"可他的断臂..."
"障眼法。"谢无尘在门口驻足,"仙界没有活人。"
木门砰地关上,震落梁上灰尘。云昭摸索着点亮油灯,发现枕下有张字条,墨迹晕染得像被水泡过:
【勿近月夜寒潭】
字迹莫名眼熟。
半夜,云昭被锁链声惊醒。
那声音从峰顶传来,像是有巨兽在挣扎。她赤脚踩在冰冷的青砖上,透过窗棂望出去——
月光如洗,谢无尘立在诛仙台边缘,九道金链贯穿他的身体。他手中握着一把通体漆黑的剑,剑柄刻着个模糊的字,看轮廓像是个"昭"。
最骇人的是地面。
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密密麻麻堆着白骨,每具骸骨心口都插着同样的黑剑。
"看够了?"
声音突然在耳后响起。云昭骇然转身,谢无尘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白衣染血,左手终于露出袖外——掌心赫然是道金色烙印,形状与她今日抹在孩童唇上的血痕一模一样。
他掐住她下巴迫她抬头,月光下,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睛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记住,你什么都没看见。"
颈后一痛,云昭陷入黑暗前,恍惚听见他说:
"否则下次拴着你的就不是锁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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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