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曾经是安妮最喜欢的颜色,而且一定要是浅浅的、低饱和度的粉色。
不知道在童年的床上躺了多久,她睁开眼,觉得自己应该醒过来了。
结果还在这个梦里,粉色的蛋糕盒依然悬在她的头顶,在恍惚中,那个盒子似乎还动了一下。
是要掉下来了吗?一定是安妮看错了,那就是一个空盒子,就算掉下来也砸不死人。
她一定是坐上万能的时光机,穿越回去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非要回到无趣的童年?
童年真的有那么印象深刻吗?
安妮根本不想回到过去,没有任何东西值得让她怀念。
她真的很想从这无穷无尽的梦里醒过来,回到现实,在那里,她可以尽情发疯。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发现自己还穿着校服,上面的校牌写着:高一(4)班。
哦,该死,她才不想回到高中,高几都不可以。
她猛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走出卧室门外,外面有一条短短的走廊,走廊对面是爸妈的房间。
走廊上没有开灯,准是爸妈为了省电关掉了。
安妮摸黑走到开关处,按了一下开关,啪嗒一声,电灯还是没有亮起来。
她踮起脚,费劲地盯着天花板,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是灯泡坏了吗?
等眼睛适应了走廊的黑暗,她终于明白了——爸爸把灯泡卸了下来。
所以不管她再怎么努力打开开关,都无济于事,从源头上就切断了她的希望。
她听见喧闹的音乐声从楼下传来,原来聚会是在楼下举办,她想去弄明白大家究竟是在庆祝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迈下阶梯,一步一步地走向一楼。
毫无疑问,爸爸把楼梯上的灯泡也拆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安妮忍不住问自己,难道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所以活该受到惩罚吗?
没错,遇到事情,她总是第一个责备自己,多反思自己,少责备他人,爸妈也是这么跟她说的。
她在黑暗中走着,心跳得很快。
她很怕黑,她做过好几个关于黑暗的梦,梦里有怪物埋伏在黑暗中,然后在她独自一人行走在黑暗中的时候,怪物猛扑上来,将她撕成碎块。
她不知道楼道里的昏暗中,会不会也有怪物。
想到这里,她浑身冒汗,几乎要哭了出来。
该死的灯泡,为什么你不在啊。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感到自己在不断下降,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然后她打开一道门,光线终于照到了她的眼眸里。
她眼含热泪,震耳欲聋的音乐在耳边响起。
客厅里,鲜花、气球、音响、美食、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聊天的人群。
她额头上的刘海被汗水打湿,身上的校服皱皱巴巴的,显得有些狼狈。
“你们在庆祝什么?”她拉住一个人问。
那人的眼神很轻蔑,好像安妮问的问题是“一加一等于几”。他指了指安妮身后挂着的横幅,然后就离开她去和别人聊天了。
安妮转过身,捂住了嘴。
横幅上写着——“祝郑某某小朋友满月快乐!”
原来是她亲弟弟的满月酒。
但她感到万分奇怪,爸妈什么时候给我搞出来了个弟弟啊。
肯定是趁我住校的时候,他们就背着我开始了造人。
完全没有跟安妮说过,也没有问过她的意见,就算问了也没有用,他们是不可一世的大人,他们哪里会在乎一个孩子的话语。
他们只在乎自己和自己的儿子。
安妮感到一阵揪心的疼痛,她想找到自己的父母,问问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就算她不喜欢弟弟,可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难道不应该让她也参与进来吗?
他们把安妮当什么了?一个该死的陌生人吗?
“安妮!你怎么从楼上下来了?”
母亲的脸忽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急吼吼地对她说。
母亲穿着一条红色的连衣裙,化着淡妆,但还是掩饰不住她的憔悴和臃肿。
“我不能下来吗?”
“不是让你在楼上照顾你弟吗?”
“我不想……”
“你真不懂事,快上去,你弟该换尿不湿了。”
“可我累了,不想去。”
“快去,知道你怕黑,我爸特地把灯泡都拆了,就是为了让你好好在楼上,没想到你还真是有种,竟然战胜了黑暗,敢下来了。算了,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不想跟你计较了。”
“亲爱的,蛋糕不见了。”爸爸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你去冰箱里找过了吗?”
“找了,没有。”
“安妮,是不是你把蛋糕藏起来了?”他们齐刷刷地望向她。
“我没有,我一醒来,蛋糕就放在我书桌上了,还有人进来切蛋糕……”
“你别撒谎了,根本没有人上去,你是不是睡太久了,把梦和现实搞混了?谁叫你动蛋糕的?”
“我……真的没有……”
“你弟弟呢?快去把他抱下来,还有蛋糕也一起拿下来,我们要一起切蛋糕了。”
安妮僵在原地,首到爸爸扇了她一个耳光,火辣辣的疼,周围还传来嬉笑声。
那群人是人吗?他们是野兽吧。
安妮流着泪,手里拿着爸妈刚才给的一个手电筒,再次回到了楼上。
她打开爸妈的卧室,里面温暖异常。
大床的旁边放着一张婴儿床,安妮慢慢地走过去,却发现里面没人。
弟弟不见了。
她又走到自己的卧室,看到蛋糕完好无损的放在书桌上,没有人进来过,或许安妮真的出现幻觉了。
等一下,蛋糕并不是完好无损,它被切走了一小块。
而不久之前那个切蛋糕的人,正是安妮自己。
等下跟爸爸妈妈认个错吧,就说自己没有经受住蛋糕的诱惑,就偷吃了一小块,这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眼下的任务是把弟弟找到,她在房间里焦急地寻找着,把每个柜子都打开了,还往床底下望了好几眼。
没有,没有,没有。
弟弟好像消失了一样。
消失了不是更好吗?有个声音对她说。
她忽然想起天花板上的那个蛋糕盒,那个奇怪的蛋糕盒。
她走到蛋糕盒的正下方,抬起头,盒子抖动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有液体一滴一滴地从盒子的缝隙中滴落在安妮的脸上。
她伸出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然后再把手拿到眼前——是血!
盒子在流血!
她拔腿想跑,但一切都晚了。
盒子忽然打开,从里面掉出好多东西——
一只手、一只脚、一只腿、一个婴儿的头颅……还有无数血浆。
这些尸块掉在安妮的头上,血浆将她浑身染红,她先是被吓哭了,然后又笑了起来。
她想起来了,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是她做的,一切都是她做的。
她一首在枕头下藏着一把刀,她去冰箱里拿出蛋糕,放在自己的房间里,然后用枕头下的刀给自己切了一块,心满意足地享用完。
然后她拿着刀,走进爸妈的卧室,冲着刚刚醒来,正在哭闹个不停的婴儿举起了刀。
“我讨厌你,所以要把你像切蛋糕那样切成一块块的。”她说着,把切成碎片的婴儿塞进了蛋糕盒,然后把盒子用强力胶粘在了天花板上。
因为没人会抬头看天花板,没人会发现的。
现在什么都瞒不住了,爸爸妈妈肯定会杀了安妮的。
但安妮一点都不害怕,因为她是在一个该死的黑色噩梦里,她总会醒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