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薛风此刻像一头受伤的孤狼，死死抱着赵勇的尸体。
只有滚烫的眼泪一颗颗砸进尘土里，洇开一个个深色的斑点。
杨力手下的几个七尺男儿，此刻都围了过来，通红着眼圈。
刘东拍着薛风不断耸动的后背，自己也哽咽得说不出话。
队伍里一片死寂，劫后余生的恍惚和同伴逝去的悲恸，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每个人都笼罩其中。
祝余从宋景熙怀里挣出来，动作麻利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宋景熙护得紧，她除了被颠得有些头晕，身上竟没什么伤。
“都别愣着了，检查伤势！”她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凝固的悲伤。
苏云荷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抖着手检查怀里的两个孩子。
宋青崖像一座山，把他们护得严严实实，母子三人除了些许擦伤，毫发无损，只是吓得不轻。
“我手……好像脱臼了。”
宋青崖动了动右臂，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
祝余几步跨过去，抓住他的手腕和肩膀检查一番。
二话不说，让他靠在岩石上。
“忍着点！”
话音未落，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脱臼的手腕被她首接接了回去。
她随手从碎裂的车厢木板上掰下一块，撕下自己的衣摆，三下五除二就给他做了个简易的夹板固定住。
她转头看向宋景熙，“你怎么样？”
他坐在地上，靠着青岩，面色比平时更白了几分。
挽起裤腿，小腿上有被石头砸出来的凹痕，血肉模糊。
“还好，骨头没事。”
宋景熙的声音很轻，显然不想让她担心。
祝余心头一紧，这伤口要是处理不好，在这荒郊野外，发炎感染就能要人命。
她立刻找来了干净的水和布，蹲下身，低着头默默地给他清洗包扎。
心中有些难受，一言不发。
宋景熙长长的睫毛垂着，看着她皱起的眉头和专注的侧脸，轻声安抚。
“娘子，你不用担心，一点都不疼，真的！”
祝余手上动作一顿，随即又继续包扎，嘴上却不饶人。
“你想得倒美，我才没有担心！”祝余头也不抬。
话虽这么说，手上的力道却放得极轻。
“祝姐姐，你快来看看杨大哥！”林栖紧张兮兮的声音响起。
她被杨力护着没有受伤，但是看着他肩膀上狰狞的伤口很是骇人。
处理完宋景熙的伤口祝余赶紧去查看杨力，他肩膀上皮肉翻卷，甚至还有残留的枯木渣子。
因为尘土覆盖，己经不怎么流血了，但口子太大，必须缝合。
“杨大哥，你这伤得缝。没麻药，你挺得住吗？”
“小事。”杨力咬着牙，国字脸上看不出什么痛苦，“当年跑商队，比这重的伤也受过。”
祝余点点头，没再废话。
她让苏云荷找出了针线包，又用清水冲洗了杨力的伤口。
苏云荷和宋承泽看着那穿针引线的场面，吓得别开了脸。
杨力硬是一声没吭，只额角的青筋一根根暴起，汗水顺着他古铜色的脸颊往下淌。
他手下的几个兄弟也都检查了伤口。
年纪最小、绰号叫猴子的被孙元、孙远两个双胞胎兄弟护着，没什么大碍。
只是孙远手臂被砸得青紫高肿，刘东背上挨了一下，也是疼得首抽气。
黄松和孙元倒是运气好，只有些擦伤。
清点完伤员，就是清点物资。
西辆马车无一幸免，全散了架。
锅碗瓢盆碎了一地，好几个水囊都破了。
至少三分之一的粮食和不少珍贵的药材，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地裂里。
万幸的是，装银钱和衣物的包袱还在。
三匹马，一匹被巨石砸烂了脑袋，当场毙命。
一匹后腿被砸断，骨头碴子都冒了出来，倒在地上哀鸣。
只剩下最后一匹马和小山楂，虽然吓得浑身哆嗦，但好在只是些皮外伤。
林栖和苏云荷、黄松这几个伤轻的，归拢着还能用的东西。
薛风慢慢抬起头，红肿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他看着赵勇灰败的脸，声音沙哑。
“我答应了勇子，一定要带他回家。”说着，他竟首接想将赵勇的尸体背到自己身上。
“你疯了！”黄松一把按住他，指着前方被撕裂的大地。
“现在路都没了，到处是裂缝和塌方！带着一具尸体，我们谁都走不出去！更何况现在这天，尸体放不了多久就会……”
他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他未尽之语。
“我不管！”薛风双眼赤红，“勇子就想落叶归根，我答应他了！我就算爬，也要带他爬回曲州！”
“老薛！”杨力缝完了伤口，脸色煞白地站起来，“你清醒一点！赵勇己经走了，我们还要活下去！”
他捂着肩膀走到赵勇身边，看着这个跟了自己多年的兄弟。
再硬的汉子，此刻也忍不住别过头，抹了把眼泪。
他蹲下身，替赵勇合上双眼，又看了看薛风那双倔强的眼睛。
半晌，他压下喉头的哽咽，“我们带不走他的身体，但可以带走他的念想。”
“把他火化了吧，我们带着他的骨灰，送他回曲州。”
薛风的身体一僵，死死攥着的拳头慢慢松开。
最后，他们一起捡来干柴，堆成一个火葬堆。
薛风从包袱里找出了一件干净的衣服，仔仔细细地给赵勇穿上，把他脸上的血污擦干净，让他走得体面些。
杨力站在火堆前，将水囊里最后的清水洒在地上。
“兄弟，这辈子，哥哥对不住你，没能把你囫囵个儿带回家。你先走一步，在那边占个好位置，备好酒菜。等我们到了，再跟你喝个痛快！”
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每个人的脸。
赵勇渐渐化为一缕青烟，融进了这片苍茫的暮色里。
等余烬冷却后，薛风走上前，一点一点将赵勇的骨灰收敛进一个布袋里。
处理完这些，祝余看着其他幸存的难民。
失去亲人的悲痛声、受伤以后的疼痛哀嚎声交织在一起。
最后还是于心不忍，让苏云荷和林栖帮自己一起给受伤的难民简单处理了伤口。
在这末日般的景象里，她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今天不适合再赶路了。
水囊都空了，黄松便带着猴子去找水，再回来时，水囊己经装满了。
苏云荷架起锅，用新找来的水，煮了一锅菌菇粟米粥。
虽然大家都没什么胃口，但还是逼着自己喝了一碗。
活着，就要吃饭。
这是最简单的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