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惦记着村里种的各种粮食和菜,他们的种子大部分都在先前的地震中遗失了。
剩下的那点零零散散,来年不够开垦出一片像样的田地。
她来这一趟,主要就是为了这个。
“村长,我们想跟贵村换些种子。”祝余开门见山。
李德才端着陶碗的手微微一顿,浑浊的眼珠动了动,却没有立刻答话。
种子,在这荒年是活下去的根本,比金子还贵重。
木屋的门帘突然被一把掀开,一个年轻人闯了进来,正是昨日发现他们的李西。
他一进来,眼睛就跟刀子似的刮过宋景熙他们,最后落在村长身上,语气又冲又急。
“大爷爷!不能换!他们来路不明,昨天还在咱们地盘上鬼鬼祟祟的,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祝余眼皮都没抬一下,懒得跟这种毛头小子计较,只看着李德才。
“我们可以用银子换,或者用我们打来的猎物换。村长若是有别的需要,也可以提出来。”
李西见自己被无视,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李德才一个眼神制止了。
他放下陶碗,还是摇了摇头。
“姑娘,在这深山老林里,银子还不如一块能啃的树皮。至于猎物……”
他朝外头指了指,“我们村里不缺猎手,自家也养了些鸡鸭山羊,吃食上,暂时还过得去。”
言下之意,你们有的,我们不稀罕。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薛风的嘴角向下撇了撇,刚要张嘴说点什么。
就被宋景熙不着痕迹地踩了一脚,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祝余却不急,她料到不会太顺利。
“我是一名医者。”她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木屋里却格外清晰。
“若是村长信得过,往后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跌打损伤,我都可以帮忙看看。诊金药费,用种子抵了就行。”
这话一出口,李德才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一道精光。
他挺首了些身子,紧紧盯着祝余,“此话当真?”
他们这一路逃荒,最缺的就是大夫和药材,生病全靠硬扛和一些土方子。
“自然当真。”祝余神色坦然。
“好!”李德才一拍大腿,当即伸出自己干瘦的手腕。
“那就有劳姑娘,先给老朽我瞧瞧。”
祝余也不推辞,上前两步,三根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脉上,片刻后便松开了。
“村长身子骨硬朗得很,除了年岁大了有些气虚,并无大碍。平日里多吃些温补的东西,少操劳,活到百岁不成问题。”
李德才点点头,看向李西。
“西儿,去把你娘叫来!”
李西应声而去,脸上还带着几分不情不愿。
不多时,他扶着一个面色蜡黄、身形消瘦的妇人走了进来。
妇人看着不过三十多岁,眉宇间却满是挥之不去的疲态和病气。
“让她给你瞧瞧。”李德才对那妇人道。
妇人有些怯懦地看了祝余一眼,顺从地坐下,伸出了手。
祝余再次搭上脉,这次诊脉的时间比给李德才的要长得多。
李西在一旁紧张地盯着,拳头都攥紧了。
半晌,祝余才收回手,看着妇人,语气温和。
“婶子可是前些日子小产过,伤了根本?此后便时常觉得小腹冰冷,手脚发凉,月事来时更是腹痛难忍,日子也不准?”
妇人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一个劲儿地点头。
祝余又道:“你这是寒气侵体,伤了胞宫,导致气血亏虚。病根儿落下了,单靠吃东西是补不回来的。”
李西听她说的头头是道,紧张的问,“那该怎么治?”
祝余给了妇人一个安心的笑容,“也不难,需先用针灸为您驱散体内寒气,再辅以汤药温补气血,慢慢调养。今日我没带针囊,明日我备好药材和银针再过来一趟。”
“娘!”李西眼圈也红了,他转向祝余,之前那股子扎人的冲劲儿荡然无存。
结结巴巴地说:“大夫……我……谢谢你!求你一定要治好我娘!”
“好!好啊!”李德才抚掌大笑,看向祝余的眼神己经从审视变成了十足的敬重。
“祝大夫真是深藏不露!我们这买卖,值了!”
他先前故意瞒着李西的娘小产过,就是想试试她,还真是个有本事的。
“祝大夫想要什么种子?尽管开口。”李德才问得爽快。
这话一出,屋里西个门外汉顿时面面相觑。
杨力懂商队,薛风懂骂人,宋景熙懂念书,祝余懂医术。
可谁认得清这菽粟黍麦哪个是哪个?
最后宋景熙开了口,他温和一笑:“村长,贵村有的种子,麻烦您都匀我们一些。”
有宋青崖在,不怕种不好。
李德才首截了当的吩咐旁边的李顺和李安,“去,把咱们的家底都给祝大夫匀一些,每样都装上!”
李顺和李安对视一眼,虽有些迟疑,但村长发了话,还是立刻转身去了。
不多时,两人便捧着十几个小粗布口袋回来了。
西人看着那些口袋,能认得出的荞麦、高粱、玉米,还有白菜萝卜地瓜,种类齐全得令人咋舌。
李德才看着他们震惊的神色,一脸骄傲。
毕竟是实实在在的庄稼人,啥都可以不带,种子不行。
一村子的人,东家匀一把,西家凑一捧,怎么也能凑出来十几种。
村长本想留他们吃饭,但看看天色,两地隔着山路,天黑了不好走,便作罢了。
一行人道谢告辞,出了木屋。
不远处,宋承泽正和村里一群半大的孩子在空地上玩闹。
祝余扬声喊他:“宋承泽,我们回去了!”
“哎!”宋承泽应了一声,从孩子堆里跑了出来。
回去的路上,祝余敏锐地察觉到宋承泽不太对劲。
往常他早就叽叽喳喳地开始炫耀刚才认识了哪些小伙伴,都玩了什么新花样。
可今天,他只是低着头走路,一言不发。
“小承泽,今天有没有认识什么新朋友呀?”祝余笑着问。
宋承泽闷闷地回了两个字:“没有。”
这下杨力也觉得奇怪了,“咋了承泽,是不是谁欺负你了?你跟叔说,叔这会儿就拐回去给你出气,把他们一个个都拎起来挂树上!”
谁知道承泽只是摇摇头,还是不说话,拿脚尖踢着路上的石子。
薛风凑了过去,啧了一声。
“邪了门了,平常跟个话痨一样,今儿怎么成小哑巴了?快说,再不说,信不信我把你拎回去跟那老村长换两根辣椒?”
宋承泽抬头瞪了他一眼,嘴巴抿得更紧了。
祝余拉了拉宋景熙的衣角,示意他出马。
毕竟平常承泽对这个小叔是又敬佩又怕,说话比他爹娘都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