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纱帘时,林菲菲己经坐在梳妆台前。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牛仔衬衫,手指间夹着周墨留下的古董拆信刀,刀尖在晨光中闪着冷光。我从背后抱住她,闻到她发间残留的酒店香氛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昨晚她撕碎相册时,纸边割伤了手指。
"杨警官来电话,"我的唇贴在她冰凉的耳后,"周墨保释了。"
林菲菲的手停顿了一瞬,继续将灰蓝短发别在耳后:"意料之中。"她的声音像砂纸打磨木头,"周家的人从来不会这么容易倒下。"
楼下传来栗栗和棠棠的嬉闹声。李红梅正在训斥她们打翻了豆浆,语气严厉却掩不住宠溺。林菲菲突然转身,手指攥住我的衣领:"今天起,孩子们二十西小时不能离开视线。"她的指甲陷进我锁骨处的皮肤,"包括上厕所。"
早餐桌上,栗栗好奇地戳着妈妈手指上的创可贴:"妈妈疼吗?"林菲菲摇头,把剥好的鸡蛋放进女儿碗里。棠棠却突然说:"昨天梦里有个叔叔问我,想不想看外婆的照片。"
林菲菲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我迅速接话:"棠棠,那个叔叔长什么样?"
"戴眼镜,"小姑娘歪着头,"说话轻轻的,像讲故事。"她比划着,"他有个小盒子,里面装着会唱歌的蝴蝶。"
周老师从老花镜上方看过来:"菲菲啊,厂里新到的牛仔布,老刘说等你验货。"他的目光扫过林菲菲绷紧的肩膀,又补充道,"我今儿没事,可以陪俩丫头写作业。"
服装厂里,缝纫机的嗒嗒声比往日更急促。林菲菲站在裁床前,紫藤花纹的裁缝剪在她手中翻飞,将一叠深蓝色布料利落裁开。阳光透过高窗照进来,在她睫毛下投出细小的阴影,却照不进那双翡翠色的眸子。
"查到了,"杨警官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周墨在城南买了套公寓,登记在空壳公司名下。"背景音里有纸张翻动的声音,"更麻烦的是,他昨天去了一趟女子监狱。"
林菲菲的剪刀停在半空:"见谁?"
"周红。"
剪刀咔嚓一声剪断布料,像斩断某种无形的枷锁。林菲菲挂掉电话,突然拽住我的领带将我拉近:"今晚我去趟城南。"这个吻带着黑咖啡的苦涩和决绝,"你带着孩子们去杨警官家吃饭。"
夕阳西下时,我带着栗栗和棠棠来到杨警官家。他妻子做了拿手的红烧肉,满屋飘香。栗栗兴奋地展示着今天画的全家福,画上的林菲菲手持夸张的大剪刀,笑得灿烂。
"妈妈呢?"棠棠突然问,小嘴沾着酱汁。
杨警官的手机就在这时响起。他听完脸色骤变:"菲菲闯进了周墨的公寓!"
城南高级公寓的电梯里弥漫着古龙水的气味。我冲进2801室时,看见林菲菲站在一片狼藉中,裁缝剪抵着周墨的咽喉。满墙都是照片和文件,最醒目的位置钉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十六岁的林菲菲在红浪漫后台化妆,身后站着叼雪茄的周世昌。
"这些从哪里来的?"林菲菲的声音冷得像冰。
周墨的金丝眼镜歪在一边,却还在笑:"父亲的书房有个密室。"他的目光越过林菲菲,落在我身上,"你们真以为扳倒周世昌就结束了?"
林菲菲的剪刀往前送了半寸,血珠顺着周墨的脖颈滑落:"我母亲的死,你知道多少?"
"足够写篇论文了。"周墨突然从沙发垫下摸出一个遥控器,"但您应该先看看这个。"
墙上的显示屏亮起来,画面是实验小学门口。栗栗和棠棠正跟着李红梅走出校门,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在不远处观望。
"游戏规则很简单。"周墨擦着脖子上的血,"您放下剪刀,我的人不动孩子。"
林菲菲的手在发抖,剪刀尖在周墨脖子上划出细小的血痕。我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腕,感受到她脉搏的狂跳。"不值得。"我轻声说,手指擦过她冰凉的指尖。
剪刀当啷落地。周墨整理着衣领站起身:"明智的选择。"他从书桌抽屉取出一个牛皮纸袋,"这是见面礼——您母亲当年的尸检报告。"
回十八号楼的出租车上,林菲菲紧攥着那个纸袋,指节发白。夜色笼罩着城市,霓虹灯在她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我握住她冰冷的手,发现掌心全是冷汗。
"他想要什么?"我问。
"复仇。"林菲菲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周世昌的,周红的,现在加上他的。"她转头看向窗外,"三代人的仇恨,真讽刺。"
家门口,李红梅正焦急地张望。看到我们,她长舒一口气:"俩丫头睡了。"她伸手递来一杯热牛奶,"出什么事了?"
林菲菲摇头,轻轻推开卧室门。月光下,栗栗和棠棠蜷缩在小床上,像两只依偎取暖的小动物。棠棠怀里抱着一个陌生的布偶——一只紫色蝴蝶。
"哪来的?"我轻声问。
"周老师给的,"李红梅压低声音,"说是校门口有个年轻人托他转交。"
林菲菲的脸色瞬间惨白。她轻轻抽出布偶,用裁缝剪挑开线头。蝴蝶肚子里掉出张微型存储卡。
书房里,电脑屏幕泛着冷光。存储卡里只有一个音频文件,点开后响起周世昌沙哑的声音:"...那丫头必须处理掉...她看见了我杀她母亲..."背景音里有女人的啜泣,接着是声闷响。
林菲菲的呼吸变得急促。她猛地合上电脑,手指颤抖得几乎拿不稳剪刀。我抱住她,感受到她全身都在发抖,像风中残叶。
"二十年前..."她的声音哽在喉咙里,"我妈是为了保护我才..."
我没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她。窗外,十八号楼的老槐树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一个尘封多年的秘密。
夜深了,林菲菲坐在梳妆台前,用油石打磨那把裁缝剪。沙...沙...沙...规律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我走过去,发现她在哭——无声的泪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剪刀上,被刀刃分成两半。
"陈默,"她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如果我变成周墨那样..."
我扳过她的身子,吻去她脸上的泪水:"你不会。"手指穿过她灰蓝的短发,"因为你给女儿们扎辫子时,连扯痛都会道歉。"
她仰起脸,翡翠色的眸子在台灯下像两潭深水。我俯身吻她,尝到泪水的咸涩和决绝的苦。这个吻渐渐加深,她的手攀上我的后背,指甲陷入皮肤,像溺水者抓住浮木。
当我们跌跌撞撞倒在床上时,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林菲菲在我腰间,牛仔衬衫半敞,露出锁骨下方的旧伤疤。她俯身咬住我的肩膀,疼痛中带着某种宣泄,像在确认彼此的存在。
窗外突然传来猫头鹰的叫声。林菲菲的身体僵住了,手指下意识摸向枕下的剪刀。我搂紧她,感受她逐渐放松下来,呼吸与我的心跳慢慢同步。
月光下,那把紫藤花纹的裁缝剪躺在床头柜上,刀刃映着冷光。栗栗的画还贴在墙上,画中的林菲菲手持剪刀,笑容明亮。而真实的她此刻蜷缩在我怀里,像个终于找到归处的流浪猫,在漫长的黑夜后短暂地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