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寿衣新娘
血色盖头飘落在往生井沿时,井底传来锁链断裂的轰鸣。我攥着《阴阳簿》退至碑林,却发现每块墓碑都渗出琥珀状黏液——那些液体在空中凝成嫁衣形状,袖口金线绣着的不是鸳鸯,而是三百个我的生辰八字!
"吉时到——"
熟悉的唢呐声自井底传来。八具缠着水藻的浮尸抬棺踏浪而出,棺盖上用尸油绘着合卺酒图案。当看清抬棺人面容时,喉间涌上腥甜——他们竟是二十年前失踪的五姓家主,腐烂的指缝间还粘着我幼时的胎发!
寿衣新娘从棺中坐起,她头戴的凤冠缀满人牙,垂落的珠帘竟是用《鲁班书》残页卷成。盖头掀开的刹那,我浑身血液凝固——这分明是母亲年轻时的面容,可她脖颈处的缝合线里,正钻出条生着龙鳞的尸蚕!
"辉儿,该喝合卺酒了。"
新娘的嗓音混着井底回响,她手中鎏金杯盛着的不是酒液,而是凝固的烛龙泪。当杯沿触及唇边时,杯中突然映出骇人画面:宇文祠堂的地窖里,三百个"我"正被活剥人皮,那些淌血的皮囊正被绣娘缝制成寿衣!
碑林突然移位,将我困在往生阵中。寿衣新娘的嫁衣无风自燃,露出内衬密密麻麻的《阴司律》条文。火焰舔舐过的位置浮现血色批注——每处朱砂圈改的命格,都对应着我某次轮回的惨死!
"一拜天地——"
傩面司仪突然从地底钻出,他手中的礼簿竟是用人傀皮肤装订。当礼簿翻到印着我掌纹那页时,寿衣新娘突然暴起,腐烂的指尖首取我双目。侧头躲闪的瞬间,瞥见她后颈刺着的北斗纹——那七颗星位,分明是往生井的方位图!
判官笔突然震颤,在空中写出"破"字。字迹穿透新娘胸膛的刹那,她体内爆出万千金线——每根线头都系着个浸泡在龙髓中的陶偶。最骇人的是这些陶偶的面容,竟与五姓千金出嫁时一模一样!
"二拜高堂——"
傩面司仪扯下脸皮,露出王道长的半张腐脸。他甩出的捆尸索缠住我的龙角,索身上粘着的合欢花瓣突然活化,变成食髓甲虫钻进耳蜗。剧痛中,往生井突然喷出血柱,柱中浮出顶八抬大轿——轿帘掀动间,露出宇文云梦戴着青铜鬼面的脸!
寿衣新娘突然炸成血雾,雾中凝出九盏幽冥灯。灯油里泡着的龙凤烛芯突然爆响,火舌在空中拼出卦象——竟是"地火明夷"的绝命卦!卦象未散,三百件寿衣突然从碑林飞出,将我裹成茧状。每层布料都在收紧,缝合线处渗出带咒的龙涎。
"夫妻对拜——"
宇文云梦的鬼面突然融化,露出华云梦流着血泪的脸。她手中的如意突然裂开,钻出条生吞过逆鳞的尸蚕王。当蚕口咬向我咽喉时,怀中《阴阳簿》突然翻动,显现出母亲被锁在往生井底的画面——她十指正被炼成婚烛,烛泪滴落处爬满刻着"宇文"二字的尸蚕!
判官笔尖突然迸发青光,我咬破舌尖喷出血符。血珠触及寿衣的刹那,裹尸布上的金线寸寸断裂。宇文云梦发出凄厉尖啸,鬼轿突然爆燃,火光中飞出十八套凤冠霞帔——每件嫁衣都裹着个龙胎死婴!
井底锁链声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震耳欲聋的龙吟。当我冲向井口时,寿衣碎片突然聚成血色人影——那竟是少年时的自己,他心口插着柄青铜剪,剪身上刻着"弑父"二字!
"看看真正的聘礼......"
血色人影抬手点向井底。沸腾的龙髓中升起九口缠着红绸的棺椁,棺盖弹开的瞬间,我看见了最惊悚的聘礼——二十年前被活祭的五姓新娘,她们腐烂的手中各捧着颗跳动的心脏,每颗心脏都生着我的面容!
血色人影的指尖触到井沿的刹那,整片碑林突然倒悬。我的影子在地面扭曲成烛龙形态,龙爪撕开寿衣裹成的茧,碎布中飞出无数青铜卦钱。钱眼钻出的尸蚕撞上血色人影,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那根本不是血肉之躯,而是用《葬经》书页叠成的纸傀!
"弑父的滋味如何?"血色人影的胸腔突然透明,露出里面跳动的青铜剪,"这把剪子可是你娘用龙骨打磨的......"
井底突然喷出九道血泉,泉眼处浮出母亲被铁链贯穿的残躯。她枯槁的手指向血色人影,嘶哑的嗓音混着锁链震颤:"那不是你!辉儿,剪断因果线!"
判官笔突然脱手飞向血泉,笔尖沾上母亲的血后金光大盛。我在空中绘出"斩"字,字迹化作铡刀劈向纸傀。血色人影不躲不避,任由铡刀斩断身躯——断裂处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浸泡着五姓家主人头的龙髓!
"看看聘礼吧!"
宇文云梦的鬼轿突然炸裂,三百件寿衣如蝙蝠扑来。我挥动青铜剪划破衣袖,露出的手臂上浮现整篇《往生咒》——字迹竟是用合欢根汁液刺就!当咒文遇血活化时,井底冲出的烛龙逆爪突然调转方向,撕碎了五口棺椁中的新娘尸身。
"喀嚓——"
血色人影的头颅滚落井中,青铜剪突然自主飞旋。它割开我的掌心,蘸着龙血在空中刻出北斗阵。当第七颗星位亮起时,整座往生井突然寂静——飘落的血雨凝在半空,每一滴血珠都映出段被篡改的记忆:
七岁那年的上元夜,我握着这把剪子刺入父亲后心。他倒毙时手中攥着的不是屠龙刀,而是卷染血的《换魂契》!契约末尾按着的,竟是少年华云梦的掌纹!
"时辰到了......"
母亲的声音突然从井底传来。锁链崩断声中,她的残躯化作流光没入判官笔。笔杆浮现出整幅《阴兵借道图》,图中押送的亡魂突然调转方向,将宇文云梦的鬼轿团团围住。
血色人影的残躯突然爆开,飞出的《葬经》书页在空中重组。当看清重组后的文字时,浑身血液几乎凝固——这根本不是葬经,而是用龙血写就的《养傀书》!书页空白处密密麻麻签着五姓家主的名讳,每个名字都浸着我的心头血!
井口的青铜剪突然发出龙吟,它斩断最后一根因果线时,我的左眼突然灼痛。抬手抚上眼眶,抠出的竟是颗滴溜转动的烛龙目!龙目所视之处,往生井的幻象层层剥落,露出底下深埋的真相——
三百口陶瓮环绕着青铜祭坛,每口瓮中泡着个被剥皮的"我"。这些躯壳的血管里流淌的不是鲜血,而是宇文云梦用婚书炼制的合欢香!祭坛中央立着块无字碑,碑身缠绕的锁链尽头,拴着个正在啃食龙胎的佝偻身影。
那身影缓缓抬头,嘴角还粘着片逆鳞。
竟是当年亲手为我批命的瞎眼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