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阴桥夜行
血色漩涡消散时,我跪在条青石板铺就的古道上。两侧磷火灯笼摇曳,映出前方横跨忘川的青铜桥——桥身刻满闭目菩萨像,可每尊佛像的掌心都托着颗人头,正是这些年溺亡的五姓女子!
"夜行莫回头,阴桥不应声......"
沙哑的吟唱从桥头传来。守桥人佝偻着背,手中提的灯笼竟是用人颅骨制成,天灵盖上钉着七枚青铜钉。当他转身时,腐烂的面皮下钻出条双头蛊虫:"刘家小子,你的买路钱呢?"
我摸向怀中,《鲁班书》突然发烫。书页间掉出朵干枯的合欢花,花瓣触及桥面竟生根发芽,转瞬开出血色花朵。守桥人突然暴怒,灯笼里飘出三缕青烟——竟是华云梦、母亲与祖父的残魂,被铁链穿透琵琶骨,悬在桥洞之下!
"用至亲魂魄铺桥,方得渡黄泉。"守桥人枯指划过桥栏,铜锈簌簌剥落处,露出密密麻麻的婴孩牙印。桥下忘川河水突然沸腾,浮起九口缠着红绸的青铜瓮,瓮中浸泡的竟是三百年来所有"刘峰明"的舌头!
阴风骤起,桥身菩萨像突然睁眼。它们掌中的人头齐声尖笑,声波震得古道青石板片片翻起——每块石板下都压着张泛黄婚书,男方姓名处正渗出我的生辰八字!
"戌时三刻,百鬼开道!"守桥人敲响腰间破锣。桥头突然浮现八匹纸马,马背上坐着五姓家主,他们手中捧着的不是鎏金帖,而是颗尚在跳动的心脏——每颗心上都插着柄银剪,刃口处刻着母亲的名讳!
我疾退数步,后背撞上冰冷的桥墩。石刻的闭目菩萨突然伸手抓来,指尖青铜长甲擦着耳际划过。怀中的男婴突然啼哭,他脖颈逆鳞脱落,在空中化作枚青铜钥匙,正正插入桥面中央的锁孔!
"咔嗒——"
桥身突然裂开九道缝隙,每道裂缝中都伸出条生满复眼的触须。守桥人癫狂大笑,撕开自己的头皮,露出森森头骨上刻着的五毒献祭图:"这阴桥本就是龙脉所化,今日该归位了!"
忘川河水突然倒流,浮起的青铜瓮中爬出三百个"我"。他们撕扯着身上的人皮,露出底下竹篾扎成的骨架——每个骨架的心口处,都钉着块带血的族谱残片!
桥身裂缝中的触须突然暴长,须尖复眼齐齐迸出血光。我拽着男婴翻滚避让,青石板被触须抽裂处,涌出汩汩黑水——那分明是祠堂暗格中供奉的尸油!
"拿命来抵!"守桥人敲响第三声破锣。五姓家主的纸马突然人立而起,马腹裂开处滚出九颗青铜骷髅。骷髅眼窝燃着磷火,在空中拼出母亲被钉在棺中的惨象:她的胸膛正在被银剪剖开,取出的却不是心脏,而是把刻着"秦霜"二字的青铜钥匙!
男婴突然止住啼哭,逆鳞脱落处的伤口钻出条合欢绳。绳头如毒蛇般刺入我的脊椎,刹那间三百傀儡的记忆涌入脑海——原来每个"我"临终前,都会在阴桥上刻下道血咒!
"戌时己过,亥水当值!"守桥人扯断腰间锁链。忘川河水突然暴涨,浮起的青铜瓮中爬出无数泡胀的舌头。它们蠕动着爬上桥面,在菩萨像的掌心拼出婚书残句:"癸亥年七月初七,借龙脉养阴胎......"
我挥剪斩断合欢绳,断绳却化作条青鳞小蛇,首扑男婴眉心。千钧一发之际,华云梦的残魂突然挣脱锁链,脖颈朱砂痣炸成血雾:"阿姊当年留下的后手,该显灵了!"
血雾触及阴桥的刹那,桥墩处的闭目菩萨突然流泪。泪珠坠地生根,眨眼间长成片血色竹林——竹节间凸起的人脸纹样,正是这些年被献祭的新娘!
守桥人突然发出非人嘶吼,灯笼中的人颅骨裂开,爬出只三足金蟾。那畜生舌苔上钉着七枚青铜钉,每枚钉帽都刻着五毒图案。当它跃向男婴时,怀中的《鲁班书》突然飞起,书页间夹着的合欢花瞬间绽放!
"簌簌——"
血色竹林无风自动。竹叶飘落处,母亲残破的嫁衣突然显形。她腐烂的指尖抚过竹节,每根竹子都迸出青光,在空中交织成北斗七星阵。当破军星位亮起时,我后颈逆鳞应声脱落,化作柄青铜短刀刺入金蟾眉心!
"噗!"
毒血喷溅的瞬间,阴桥突然剧烈震颤。桥面青石板寸寸翻起,露出底下深埋的青铜椁——椁身缠着八条浸血的合欢绳,每根都系着个正在分娩的妇人魂魄!
"这才是真正的阴桥桩......"我踉跄着扶住桥栏,指尖触及的菩萨像突然开口。它们掌中的人头齐声尖笑:"借腹养魂三百载,今日该收成了!"
五姓家主突然掷出心脏,九颗心臓在空中拼成血色太极图。当图案映在青铜椁上时,棺盖突然滑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百个襁褓,每个都裹着张泛黄婚书!
男婴突然挣开襁褓,浑身青鳞倒竖。他跃入青铜椁的刹那,整座阴桥开始虚化。忘川河水逆流成瀑,将我与三百傀儡卷入漩涡。在意识消散前,我瞥见漩涡深处有盏人皮灯笼——灯面绘着的,正是此刻阴桥夜行的场景!
青铜椁中的襁褓突然齐声啼哭,声浪震得阴桥寸寸龟裂。我抓着桥栏的指节己见白骨,却见忘川河底浮起九根盘龙柱——每根柱面都嵌着具正在融化的尸骸,他们的面容随着水波荡漾,竟都显出我的轮廓!
"收网!"
守桥人暴喝一声,手中人颅灯笼突然炸裂。飞溅的骨片中钻出条双头黑蛟,那畜生额间嵌着块青铜八卦镜,镜中映出的竟是母亲被活剥人皮的场景!
男婴突然从漩涡中跃出,浑身青鳞己覆满佛经咒文。他稚嫩的掌心裂开道血口,攥住黑蛟的七寸猛然撕扯——蛟身断成两截的刹那,三百张婚书突然从河底喷涌而出,在空中凝成顶猩红花轿!
"这才是真正的阴轿......"华云梦残魂突然与母亲魂魄相融,化作青光注入我的脊椎。我后颈逆鳞处突然凸起根骨刺,刺尖挑着枚青铜钥匙,正是当年插入佛手卍字印的那枚!
花轿帘幕无风自掀,露出端坐其中的前朝女尸。她头戴的鎏金凤冠突然坠落,发髻间插着的,竟是母亲失踪多年的银剪!当指尖触及剪柄时,整条忘川突然静止,河面浮现出三百年前的画面:青衫书生跪在阴桥尽头,正将自己的脊骨雕成盘龙柱!
"你终于来了。"女尸腐烂的唇角突然翕动,露出喉间含着的半块玉佩。当我将怀中残片与之拼合时,玉佩突然迸发青光,照出惊世真相——这具凤冠女尸,竟是第一世"刘峰明"的生母!
盘龙柱突然轰鸣转动,柱面尸骸纷纷坠落。他们的骨节间钻出青铜锁链,将花轿与我团团围困。守桥人癫笑着撕开胸膛,掏出的不是心脏,而是把生锈的铜秤——秤盘上摆着九颗泡发的眼球,每颗瞳孔都映着个正在分娩的"我"!
"一命抵九世,这买卖划算得很!"守桥人将铜秤掷向花轿。秤杆插入轿顶的刹那,前朝女尸突然暴起,凤冠珠帘化作百条毒蛇缠住我的咽喉。怀中的男婴突然咬破舌尖,喷出的血雾竟在虚空凝成《鲁班书》缺失的最后一页!
"钉龙骨,锁阴阳,九星连珠葬天罡......"
我念出书页上的咒诀,九根盘龙柱应声炸裂。飞溅的青铜碎片中,三百道新娘怨魂突然汇聚成青龙虚影,龙爪撕开花轿的瞬间,窥见轿底暗格中封存的密卷——泛黄的宣纸上,画着刘家村与阴桥的舆图,每间屋舍都对应着龙脉要穴!
忘川河水突然倒灌天际,阴桥在暴雨中浮现出本来面目:这哪里是什么渡魂桥,分明是条被剥了逆鳞的巨龙尸骸!桥头闭目菩萨像纷纷坠落,露出底下森森龙骨——每节脊椎都钉着柄青铜戈,戈身上刻着的,正是历代"刘峰明"的生辰!
男婴突然发出苍老的笑声,青鳞褪去处显出祖父的面容。他枯槁的手指插入我的丹田,扯出团跳动的青光:"养了你九世龙胎,该炼成长生丹了......"
暴雨中突然响起清越铃音。母亲残魂从青龙虚影中显形,她腐烂的指尖轻点我的眉心,往生咒文化作金针刺入天灵:"明儿,巽位桥桩!"
我拼尽最后气力扑向桥桩,银剪刺入龙骨的刹那,整条阴桥突然活了过来!龙吟震碎虚空时,九世记忆如洪流倾泻——原来每甲子中元夜,我都会亲手在龙骨刻下婚书,而那新娘的名讳,始终都是"秦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