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巨大的飞机自低空掠过,仿佛能触摸到这片满是后现代艺术气息的建筑群。
费男从未见过如此密集又混乱的住宅楼,楼与楼之间仅隔不到一米的距离。
外围的楼宇歪斜各异,却紧紧相连,宛如由水泥、钢筋、钢管及天线堆砌成的庞然大物。
无数灯光从每一处住宅楼透出,窗户外挂满晾衣杆和晾衣绳,各种线路如蛛网般缠绕在外墙,首至屋顶。
楼与楼之间找不到任何明显的入口,似乎只能从缝隙中穿入。
它像是一座黑暗的迷宫。
望着这座本应消失于历史长河中的建筑矗立眼前,费男心中涌起一种虚幻与疏离感。
!我真的到了一九 年的湘港!
深吸一口气,他穿过马路,朝城寨走去。
穿梭于昏暗狭窄的小巷,一股混合着尿 味与垃圾 气味的空气扑鼻而来。
几个孩子嬉笑打闹着从他身边跑过,全然不顾周围的环境。
五彩斑斓的旧招牌挂着霓虹灯,绵延至楼顶,错综复杂的小巷通往各个方向,每条路上都有人群喧哗交谈。
几滴冰冷的水珠落在他的头上,抬头看去,却是某户人家刚洗完的衣服挂在拥挤的晾衣线上滴水。
昏暗房间门口燃着蜡烛,十几名年轻人叼着香烟,喝着啤酒,玩着扑克,目光却警觉地盯着费男。
“嘿!小伙子!找谁?”牌桌上的光头突然开口问道。
费男带着笑意上前打招呼:“几位大哥好,我是来找费叔的。”他这几句粤语是在生病时从 老电影中学的,据说是像模像样的。
“费叔?”光头佬仔细打量着他,吐出一口烟,问道:“大陆来的?刚下船?”
费男点头回应:“来探亲。”
光头佬轻蔑一笑:“探亲?你以为这么说就有人信吗?”
费男笑着回应,目光扫过牌桌旁的混混,他们都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光头佬站起来走向费男:“城寨里叫费叔的多了去了,你说的是哪个?”
费男依照记忆回答:“是龙津路上开杂货铺的那个。”
“哦,阿华他爸啊?”光头佬的态度柔和了些,“光明街往前走,龙津路右转就能找到。”
他拿出一盒三五香烟,递给费男。
费男接过一根,光头佬随即点燃打火机递过去。
费男稍作迟疑后接过了烟,但表情显得有些纠结。
察觉到他的顾虑,光头佬漫不经心地说:“别担心,我光头王从不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这种好东西不会随便送人。”
费男低头点燃香烟,确认这是正宗的三五。
光头佬满意地点点头,挥手示意他离开。
“谢谢!”
费男致谢后朝巷子深处走去。
穿过小巷,绕过转角,他随手将香烟扔在地上。
光明街聚集了许多 交易点,这里的蜡烛实则是给瘾君子准备的。
尽管光头佬说得漂亮,但这种场合下的香烟还是敬而远之为妙。
转弯后,街道两旁愈发热闹起来。
巷子里人来人往,送水工提着水桶,租客端着脸盆倒水,邮差穿梭其中。番摊馆、理发店、狗肉食堂沿街分布,二楼传出麻雀馆和牌九档的嘈杂声,三楼以上的窗户隐约透出微弱的光亮。
费男沿着巷子寻找表叔的杂货铺,经过几次往返才找到。店铺门脸半隐在纸箱、烟盒和挂起的袜子后,入口处还有一个玻璃烟柜,摆放着各种香烟,在灯光下显得明亮。
店内货架上摆满了生活用品,油盐酱醋、锅碗瓢盆堆叠得井然有序。靠里的小桌边有三人正用餐,老者见状起身问:“买东西吗?”费男表明来意后,老者眯着眼仔细打量:“阿男?太好了,听说昨晚抓了人,我还担心你被抓了呢。”表叔热情地拉他入内,介绍他认识表婶和表哥阿华。
表婶低头忙活,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回应。阿华热情地招呼他坐下,并主动介绍了自己。阿华身形与费男相近,五官端正,但不如费男健硕。
晚餐简单,一碗白粥配一盘青菜和一条蒸鱼,却也让人感到温馨。
费男奔波了一整天,早己饥肠辘碌。面对眼前的饭菜,他毫不客气地狼吞虎咽起来。
“这吃相,真像饿死鬼投胎!”表婶低声嘟囔。
费男假装没听见,他知道此刻填饱肚子比什么都重要,早己过了在意面子的年纪。
吃完饭,表叔啜了口茶,对阿华说:“带阿男去外面走走,熟悉下环境。”
“行。”阿华搭着费男的肩膀出门,在烟柜里挑了两盒三五烟。
表婶瞥见了,立刻怒骂:“又是烟!就知道糟蹋钱,整天游手好闲,生条猪都比生你强!”
阿华毫不在意地拉着费男走进巷弄,他掏出一根烟递过去,“我妈就是这样,说话难听但没恶意,你慢慢就习惯了。”
他们沿着龙津路前行,这条街首通城门,是九龙城寨最古老的街道之一,沿途分布着赌馆、 、 馆、餐馆等各式场所。
阿华领着他穿梭在狭窄的小巷中,那些看似不起眼的通道,往往隐藏着新的景象,穿过之后便是另一条街。
“这里的路复杂得很,得尽快摸清楚,不然容易迷路。”阿华叼着烟说道。
他接着吹嘘:“城寨里一半以上的年轻人加入帮派,很多人还是非法身份,不入帮派很难有出路。以后你就跟着我混,看你长得结实,将来我若做了堂主,你就当双花红棍!”
见费男面露疑惑,阿华笑着解释:“逗你玩呢!我妈说过,混黑道没前途,即使成功了也见不得光。不过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跟虾哥,他挺靠谱的。”
“这儿曾是城寨唯一的水井,不过在我爸那会儿就被封了。现在咱们喝水全靠城外引来的水管供应。”
阿华指向井边的水龙头,那里排着长长的队伍,人们提着水桶等待取水:“城寨里总共才八根水管,由福利会掌控,交了会费才有水可用,不交就没水,是不是挺公平?”
阿华边走边给费男介绍周围的环境,“公共厕所少得可怜,大多人都选择在家里解决。这个算是离我们最近的了,不过常常需要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