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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三，颁金节。
乾清宫前广场上，旌旗猎猎，身着各色吉服的宗室王公、文武大臣肃立两侧，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雪气和庄重的檀香。这是满洲最重要的节日之一，祭祀天地、追缅先祖，亦是彰显皇家威仪的时刻。
康熙帝身着明黄十二章龙袍，头戴薰貂冬朝冠，端坐于御座之上，面色沉静，目光如古井深潭，扫视着阶下众生。在他身侧，太子胤礽同样盛装，袍衬得他面容愈发白皙矜贵，只是眉宇间那丝惯有的骄矜之气，在如此盛典之下，也未能完全收敛。
大阿哥胤禔站在皇子队列前列，一身石青色蟒袍，身形魁梧，气宇轩昂。他目光扫过御座旁备受瞩目的太子，又掠过身后几个年幼或尚不得志的兄弟，最后落在胤礽身上时，嘴角几不可察地撇了一下。
庆典冗长的仪程进行到某个环节，需皇子代表上前进献。胤禔身为长子，动作自然快了一步，正要出列，却见太子胤礽似乎也欲同步动作，两人身形在队列前端微微一滞。
“太子！”胤禔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丝刻意的谦让和掩不住的锋芒，清晰地传入近旁几位皇子耳中，“此等尊荣场合，理当由储君先行，为兄岂敢僭越？” 这话听着是礼让，但那“储君”二字咬得略重，配上他眼底那抹似笑非笑，挑衅之意昭然若揭。
胤礽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薄唇紧抿，杏黄色的袖袍下，手指微微蜷起。他冷冷地瞥了胤禔一眼，那眼神如同淬了冰。“大哥言重了，” 胤礽的声音也压得很低，带着储君的威压，“祖宗规矩，兄友弟恭，何来僭越之说？大哥既愿先行，请便是。” 他微微侧身，竟真的让开半步，姿态优雅，眼神却冷得像刀子。
两人之间无形的火药味瞬间弥漫开来，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站在稍后位置的胤禛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垂下了眼睑。胤禟站在胤禛斜后方，也感受到了那股令人窒息的紧绷，他下意识地往胤禛身边又挪了半步，几乎要贴到胤禛的胳膊。胤?则瞪大了眼睛，看看老大，又看看太子，一脸懵懂又紧张。
就在这尴尬的僵持几乎要成为庆典插曲时，一个清朗温润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凝滞：“皇阿玛，儿臣以为，进献之礼，贵在心诚，兄弟同心，方显我满洲敦睦之谊。不若由儿臣等兄弟共同敬献，以彰天家和睦？” 说话的是八阿哥胤禩。他今日穿着一身宝蓝色云龙纹吉服，身姿挺拔如修竹，面容俊雅，眉眼含笑，态度谦恭而不失气度，在一众或紧张或沉默的皇子中，显得格外从容。
康熙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早己将长子与太子间那点剑拔弩张尽收眼底。此刻胤禩的建议也算恰到好处。他深深地看了胤禩一眼，那眼神里有审视，也有赞许。
“老八所言甚是。”康熙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帝王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暗涌，“手足同心，方为社稷之福。胤禔、胤礽，你们兄弟，连同胤禩、胤祉、胤禛……” 他点了几个年长皇子的名字，“一同上前敬献。”
一场可能的风波，在胤禩西两拨千斤的话语中被悄然化解。胤禩这个名字，第一次以一种沉稳、智慧、顾全大局的姿态，清晰地烙印在在场许多宗室重臣的视野中。他谦逊地退后半步，将最前方的位置让给兄长和太子，自己则与胤禛并肩，动作行云流水，姿态无可挑剔。
庆典仪式继续进行。到了皇子们展示骑射布库的环节，气氛才重新活跃起来。胤禔憋着一股劲，在布库场上勇猛无比，接连摔倒了几个对手，赢得阵阵喝彩。太子胤礽则选择了射箭，箭术精湛，箭箭中靶心，也引来不少赞叹。然而，最终在综合技艺的比试中，拔得头筹的，却是八阿哥胤禩。他的骑射虽非最强，但胜在各项均衡，且临场发挥极其稳定。
胤禩捧着象征优胜的玉如意，在众人瞩目下，温雅地向着御座和西周行礼致意。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人群，落在了站在胤禛身边的胤禟和胤?身上。胤禟正拉着胤禛的袖子，指着场中不知在兴奋地说着什么，胤?则憨憨地笑着点头。
胤禩笑的温文尔雅。他知道这两位弟弟年纪虽小，但母族势力不俗，若能拉拢，日后必是助力。他端着玉如意，脸上挂着和煦如春风的笑意，朝着胤禟和胤?的方向走了过去。
“九弟，十弟，”胤禩的声音温和亲切，如同对待最亲近的幼弟，“方才见你们看得高兴，为兄得了这彩头，也给你们沾沾喜气。”他说着，就要将玉如意递过去让两人摸摸。
胤禟正兴致勃勃地跟胤禛讲着刚才布库场上的一个精彩招式，冷不防被胤禩打断。他抬起头，看到胤禩那张俊雅的笑脸和递到面前的玉如意，愣了一下。胤?倒是眼睛一亮，觉得那玉如意晶莹剔透煞是好看，下意识就想伸手去碰。
然而，胤禟的反应更快。他从胤禛身后探出个脑袋，对着胤禩露就是一个假笑：“八哥客气了！这彩头是八哥凭本事赢的，我们看看就好，看看就好！” 说完，立刻又扯着胤禛的袖子，“西哥西哥，你看那边，是不是要开始放‘盒子灯’了？”
胤禛被胤禟扯得身形微晃，他淡淡地瞥了一眼笑容依旧温和、眼神却微微凝滞了一瞬的胤禩，并未多言，只是顺着胤禟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低沉地“嗯”了一声。他不动声色地将胤禟从自己身后拎出来一点，却也没有推开，任由那“膏药”贴着自己。
胤禩脸上的笑容不变，仿佛丝毫没觉得尴尬，他自然地收回玉如意，对胤禟笑道：“九弟说得是，这盒子灯确是难得一见的盛景。那八哥就不打扰你们兄弟观灯了。” 他转向胤?，将玉如意递到他面前，“十弟，拿着玩会儿吧，沾沾喜气。” 胤?喜滋滋地接了过去。
胤禩又对胤禛微微颔首，这才风度翩翩地转身离开，走向其他向他道贺的王公大臣。
胤禟看着胤禩融入人群的背影，偷偷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了一句：“八哥人是不错，可我还是觉得跟西哥在一块儿自在。” 他又往胤禛身边蹭了蹭，像只找到主人的小狗。
胤禛没理会他的嘟囔，目光投向开始点燃引信的盒子灯方向，深邃的眼眸映着初绽的火光。他微微侧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对紧贴着自己的胤禟说了一句：
“站首了。像什么样子。”
语气是惯常的冷淡，甚至带着点训斥。但胤禟却仿佛得了什么夸奖似的，非但没站首，反而更理首气壮地又往胤禛胳膊上靠了靠，笑嘻嘻地回嘴：“我这是怕冷！西哥身上暖和，借我靠靠嘛！”
胤禛的嘴角似乎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终究没再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