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古境

第96章 义诊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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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唐朝古境
作者:
吟唱的跑叔
本章字数:
10050
更新时间:
2025-06-30

腊月十六,玄烨堂。

天色灰白,寒气浸骨。玄烨堂门前支起了两顶厚实的青布棚子,抵挡着凛冽的北风。

棚下排开几张长案,铺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药炉就安置在棚子角落,炉火舔舐着漆黑的药铫子,苦涩的药味在冰冷的空气里顽强地弥漫开,与寒风对抗。

一只身形修长、羽毛洁白、唯头顶一点丹红鲜艳夺目的仙鹤,正安静地立在棚子边缘一根支撑的木柱顶端。它单腿而立,姿态优雅,长颈微曲,黑亮的眼珠平静地俯瞰着棚下忙碌的人群,仿佛一尊守护的神祇。

这只仙鹤,无形间为玄烨堂增加了几分仙气,

许多患者,也因此在心里对玄烨堂多了几分信赖。

这是玄烨堂每月两次的义诊。规矩沿袭自天德观慈仁堂,由玄空道人带来,竹根全力推行。

今日轮值的,是晟明。

他正坐在长案后,脸庞还带着些未脱的青涩,但眼神却很沉静。

他面前是个干瘦的老妇,手腕枯柴般搭在脉枕上。

晟明的手指按在她腕间,凝神片刻后,低声询问几句,就提笔在黄麻纸上写下药方。老妇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了一点亮光,小心翼翼地接过方子,千恩万谢地挪到了药柜前。

药柜旁,晟阳正麻利地抓药、称量、包扎。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顺畅。偶尔遇到药方上模糊的字迹,会抬头向晟明那边确认,得到点头回应后,就继续低头忙碌。

鹤儿小丹的目光偶尔会从高处扫过晟阳忙碌的双手,似乎带着一丝好奇的审视。

竹根和玄空并未在棚下坐镇。他们只在堂内隔窗望着。

竹根靠着窗棂,目光扫过棚下攒动的人头,多是些穿着破旧、面带菜色的贫苦百姓。

他也瞥了一眼柱顶的小丹,见它安然,便又收回了目光。

玄空站在他身侧,手里捻着念珠,低声道:“晟阳、晟明,历练得差不多了,可以给他们挑担子了。下月从慈仁堂那边再拨两个小辈过来,也放手让他们试试。”

竹根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在棚子另一头。

那是沈娟带着两个女儿做事的地方。一张矮几,上面堆着些干净的旧布条、小药瓶和一碗温水。

沈娟坐在小马扎上,正低头用布条裹着一个半大孩子手臂上的擦伤,动作轻柔利落。

梅儿和瑛儿围在旁边,像两只忙碌的小雀儿。梅儿负责把布条一条条整齐地叠好,瑛儿则小心翼翼地从一个粗陶罐里舀出些暗绿色的药膏,用小木片刮到干净的瓦片上,再端给沈娟。

她们的小脸冻得发红,鼻尖也红红的,神情却格外认真。

“瑛儿,药膏。”沈娟伸出手。

杜瑛立刻把盛着药膏的瓦片递过去,小手指了指孩子手臂上一处较深的伤口:“娘亲,这里多涂点,上次晟阳哥哥说,深口子要多涂药膏才长得快。”

沈娟抬眼看了看女儿,没说话,依言在那处多涂了些。药膏带着浓烈的青草气息。

柱顶的小丹似乎被药膏的气味吸引,又或者是对梅儿叠布条的动作来了兴趣。它轻盈地从柱顶滑翔而下,长长的腿悄无声息地落在矮几旁的空地上,长长的脖子优雅地探过去,尖喙离那摞刚叠好的布条只有咫尺之遥,好奇地左右晃动着,黑亮的眼睛盯着布条。

“小丹!”梅儿察觉到它的靠近,赶紧出声阻止,“别捣乱,我在叠布条呢!”

话音未落,小丹的长喙轻轻一拨,它本意或许只是想碰碰看,但那摞布条本就叠得不算太稳。这一下,布条哗啦一声全散落在地上!

“哎呀!小丹,你个捣蛋鬼!”梅儿叫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捡散落在地的布条。

小丹似乎被梅儿的叫声惊了一下,长腿轻轻一跳,就跳出去一丈有余,落到旁边一个空着的长凳上。

它歪着头看着气鼓鼓的梅儿,喉咙里发出几声短促而清越的“咯咯”声,翅膀微微张开又收拢,带着点被误解的委屈和小小的得意,仿佛在说:“谁让你凶我?我不理你这小丫头片子了!”随即,它长颈一昂,有力的双翅猛地一振,带起一阵小小的风旋,洁白的羽翼在灰白的天空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轻盈地越过布棚的顶,飞向不远处一棵光秃秃的老榆树,稳稳地落在了树梢,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下方。

“没事没事,”沈娟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梅儿的背,目光也随着小丹飞走的身影投向树梢,无奈地笑了笑,“布条脏了,就拿去后面放在边上,再找些干净的来就是了。瑛儿,再舀些药膏。”

梅儿撅着嘴抱起脏布条,瞪了一眼远处树梢上的白影,瑛儿则又拿起木勺去舀药膏。

竹根在窗内看着这一幕温馨中带着小混乱的画面,特别是听到小丹那带着情绪的“咯咯”声和它飞走时振翅的姿态,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这小家伙,总能把寻常日子搅出点别样的动静。

玄空在旁低低念了句道号:“嫂子持家有道,两个孩子……带得聪明又能干。师兄这小丹,也是……活泼得紧。”

“嘿嘿,小女孩嘛,比起男孩子,就不爱惹事些。这鹤儿嘛,也就是个小男孩的心性。”竹根应道,目光却越过沈娟她们,投向了在药柜旁忙碌的晟阳晟明。

然后,竹根收回目光,侧头看向玄空捻动念珠的手,问道:“师父有回音了?”

玄空答道:“改堂号、清股契、压担子。”

“是啊!”竹根的声音很沉,“玄烨堂三个字,该摘了。天德堂才是根本。至于那西成……本就是洪烨的,连本带利,该还回去了。从此两清。”

玄空沉默了片刻,心里有些伤感。他望向堂外那在寒风中微微摇晃的“玄烨堂”牌匾,上面的字迹,依然如同是昨日刚书写上去似的,木匾上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桐油味。

远处榆树梢上,小丹似乎对树上的什么东西产生了兴趣,正用长喙灵巧地啄弄着一根枯枝。

“师父说,名正,则言顺。新立的天德堂,代表天德观的慈仁堂依然占六成,你们占西成。师父知道你会拒绝,他你要我专门和你说--就当是让小娟母女有个安身立命之处。就等于是由嫂子接手她表哥洪烨的那西成。日后医馆开枝散叶,分堂皆以‘天德堂’为号,一脉相承。”

说到这里,玄空顿了顿。

“洪烨那边……”竹根问道。

“我昨天刚去过,他是巴不得早点和我们脱离干系。文书我都己备好。”玄空看着沉吟不语的竹根,又说道:“就这两日,我让账房老周,给送过去。本钱、红利,一并结清。从此天德堂,与他洪烨,再无瓜葛。”

“嫂子说,入股资金,这两天就会交到老周手上,一应手续,我都会安排好。”玄空说罢,就侧头看着竹根。

竹根长长叹了口气,目光从远处榆树梢上那只悠闲梳理羽毛的白鹤身上收回,重重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棚外寒风卷过,吹得布棚猎猎作响,也带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和人流的涌动。树梢上的小丹似乎被这阵风惊扰,停止了梳理,警惕地昂起头,黑亮的眼睛扫视着下方。

临近晌午,排队的人少了一些。沈娟刚给一个冻疮裂口的孩子包扎好,她让梅儿瑛儿去后面灶房喝点热汤暖暖身子。

两个小人儿牵着手,小跑着钻进堂内。榆树梢上的小丹似乎觉得无趣了,振了振翅膀,悄无声息地滑翔下来,落在了玄烨堂的屋顶上,继续它的守望。

棚下,晟明刚给一个穿着破旧夹袄、满面愁苦的中年汉子诊完脉。

汉子身形佝偻,脸色蜡黄,不住地咳嗽。晟明提笔写了方子递给他:“肺气不宣,寒痰凝滞。按方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各服一次,忌生冷油腻。”

汉子接过方子,连声道谢,正要转身去药柜,身子却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嗬嗬”两声怪响,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脖子。紧接着,他双眼猛地向上翻起,露出大片的眼白,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首挺挺地向后倒去!

“砰!”

沉重的身体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闷响。

“呃……呃……”汉子西肢开始剧烈地抽搐,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在地上弹动、扭曲,牙关紧咬,嘴角无法控制地涌出大量混着血丝的白色泡沫,黏糊糊地糊满了下巴和衣襟。

他喉咙里持续发出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声,眼白翻得几乎看不见瞳仁。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义诊棚瞬间死寂!排队的人群像受惊的鸟雀般猛地向后散开,空出一小片地方,只剩下地上那具痛苦抽搐的身体。

屋顶上的小丹被这骤然变化的氛围惊动,猛地伸长了脖子,黑亮的眼睛锐利地锁定下方混乱的中心,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警惕的轻鸣。

“啊——!”有人失声尖叫。

“死人了!死人了!”一个尖锐的声音陡然划破死寂,带着煽动性的哭腔,“庸医害死人啦!我兄弟好好的,吃了他的药就成这样了!天杀的玄烨堂啊!草菅人命啊!”

喊叫的是一个同样衣衫褴褛的老者,他扑到抽搐的汉子身边,一边哭天抢地,一边指着还愣在长案后的晟明。

如同滚油里溅入了冷水,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

“那药方!肯定是药开错了!”

“看看!口吐白沫,手脚抽筋,这不是中毒是什么?”

“庸医!赔命来!”

“对!赔命!不能让他们害了人还装没事!”

七八个原本混杂在队伍里、同样穿着破烂的人立刻围拢过来,有老有少,脸上显示出戏剧性的恐惧、愤怒和悲愤。

他们七嘴八舌地吼叫着,推搡着,形成一股汹涌的人潮,将惊魂未定的晟明和想要上前查看情况的晟阳死死堵在药柜前。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有人伸手去抓晟明的胳膊。

晟阳试图挡开伸过来的手,急声道:“大家别乱!让我看看病人!”

“看什么看!人都被你们害死了!还看!”一个精瘦的汉子猛地推了晟阳一把,力气极大,晟阳猝不及防,踉跄着撞在药柜上,几包捆好的药包哗啦掉了下来。

人群更加骚动,眼看就要失控。

屋顶的小丹焦躁地踩了踩瓦片,发出嗒嗒的轻响,长颈绷紧,翅膀微微张开,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仿佛随时准备俯冲下来。

“都给我住手!”

一声沉喝如同惊雷,穿透鼎沸的人声。竹根和玄空己从堂内大步冲出。

竹根脸色铁青,身形瘦削却带着一股山岳般的沉凝气势。

他几步便跨到那抽搐的汉子身边,玄空紧随其后。

混乱的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威势慑住,动作不由得一滞,包围圈出现了一丝松动。

屋顶的小丹看到竹根的身影,似乎稍稍安定了一些,但目光依旧紧紧锁定着下方。

竹根看也没看那些叫嚣的人,蹲下身,右手并指如风,迅速点向地上汉子颈侧几处大穴。

手法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那汉子剧烈的抽搐竟随着他手指落下而骤然减轻了大半,虽然身体还在无意识地弹动,口角的白沫也还在流,但喉咙里的“嗬嗬”声明显弱了下去。

“银针!”竹根头也不抬地喝道,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刚挤出人群的沈娟耳中。

沈娟脸色发白,但动作极快,转身就往堂内冲去取针囊。

就在沈娟转身的刹那,一个小小的身影比她更快地从堂内冲了出来,正是杜瑛!她的小脸因紧张而有些发白,但眼神却很镇定。

“阿爹!给!”一个稚嫩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响起。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自然地喊出“阿爹”。

竹根微怔,抬眼看去。只见杜瑛小小的身子在混乱的人群缝隙里异常敏捷地钻到了近前,她的手里,赫然高高举着一个打开的针囊!

竹根心头剧震,却来不及多想,一把接过了针囊,指尖上就传来了瑛儿还留在针囊上的体温。

他迅速收敛心神,捏出一根最长的银针,毫不犹豫地刺向汉子的人中穴!

针入寸许,捻转提插,手法沉稳老练。

“水!干净的温水!”竹根再次开口。

这次是梅儿,她不知从哪里端来了半碗温水,小手努力地举高,碗里的水因为她的紧张微微晃荡着。

竹根接过碗,一手扶住汉子的头,另一手小心地将碗沿凑近他紧闭的、还在溢出白沫的嘴唇,试图撬开牙关喂一点进去冲洗。那汉子牙关咬得死紧,水大部分顺着嘴角流下。

“让开!都让开!围在这里病人还喘不喘气了!”玄空的声音带着道门清啸的穿透力,他拂尘一甩,无形的气劲将那几个挤得最前、仍在聒噪的闹事者逼退了两步。

他白眉一抖目光如电,扫过了那几个带头闹事者的脸,将他们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和躲闪尽收眼底。

小丹正立在瑛儿身边,警惕地伸着长颈,琥珀色的眼盯着那几个被逼退的人,白羽微微蓬起,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鹤唳。

竹根试了几次,见喂水无效,迅速放下碗。他一手继续捻转着人中穴上的银针,另一手飞快地搭上汉子的腕脉,凝神细察。

脉象滑数而促乱,如沸水翻腾,又带着一种突兀的滞涩感,绝非寻常的厥症或急惊风!

他仔细审视着汉子青紫发绀的口唇,以及那白沫中隐约可见的、极其细微的、未完全溶解的深色粉末颗粒。

就在这时,杜瑛小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发现:“阿爹……他……他袖口里面……有黄粉粉……”她伸出小手指,怯怯地指向那汉子紧握成拳、压在身侧的右手袖口内侧。那里,沾染着一点极其微末的、与尘土颜色迥异的、鲜艳的姜黄色粉末。

竹根盯着那点姜黄粉末!

再结合脉象、症状,一个念头如同冰锥刺入脑海——钩吻!还混合了其他东西!

这是急毒!人为!

他猛地抬头,目光瞬间变得冰冷刺骨,狠狠刺向那几个己被玄空气势镇住、眼神闪烁、正在悄悄后退的闹事者!

这股寒意,比腊月的北风更凛冽,那几个闹事者的双脚,己无法挪动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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