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娇娇在普陀紫竹林中小住下来,几日的佛法学习后,肚子里有了点佛学的墨水,但越是学习她就越是迷茫。她像是从一个破开的口子中窥见了另一个世界,对这新世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也对所见所闻感到困顿。
她常捧着书本询问木吒,但有时候问了木吒反而越来越脑子混乱了。比如询问为什么“1+1=2”。,木吒会从因为“2+2=4”、“4÷2=2”所以“1+1=2”的奇怪逻辑来解释或者用你为什么会有“1+1=2”的问题,菩萨说“1+1=2”,那便记住就行了的回答来堵着苏娇娇。这让苏娇娇更加感到困顿,有时她甚至都怀疑木吒其实也不懂“1+1=2”,只是死记硬背记住了含义罢了。
苏娇娇是个喜欢追根溯源的人,甚至在学生时代经常被老师说“犟种”。于是,她捧着自己记下来的一堆问题便去找菩萨。
正巧观音大师在莲花池旁打坐,她见苏娇娇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便觉有些好笑。
“哦?你这小狐狸有什么疑问?倒是说来与本座听听。”
苏娇娇跪坐在梅染色蒲团之上,翻开了自己笔记的第一页。
“学生,见《大般涅槃经》中常提到‘苦’字,那究竟什么是‘苦’呢?”
“苦者,生之底色,如影随形。”,菩萨开口,声如清泉击玉,“《增一阿含》有言:‘世尊告诸比丘,谓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所求不得苦,略说五阴盛苦。’此八苦交煎,如车轮碾转不息,即谓‘苦谛’。”
苏娇娇并非不知道“苦”字在佛经中的意思,毕竟“苦”在《大般涅槃经》和《阿含经》中都有解释。但是她不明白的是,为何佛家要强调“苦”这一字,讲究“苦行”、“苦修”。苏娇娇是个享乐主义的人,她从来不信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她一向的信念是“脱离苦难、奔向幸福生活”。于是,她在在蒲团上趋前一步,裙裾拂过池边兰草,仰头追问。
“既知是苦,何故非要尝之?”
菩萨眉间白毫光微微流转,唇边笑意温煦:“非是强令众生食苦,实乃欲渡其出离苦海。譬如沉疴之人,良药虽苦口,终为祛病之方。《法华经》云:‘诸苦所因,贪欲为本。’欲断苦根,非经磨砺不可。”
苏娇娇似懂非懂,赶忙把观音菩萨的话记下,等回去再细细揣摩。菩萨也不催,苏娇娇记下来后继续提问。
“菩萨,那佛经里说往生西方极乐,要‘善根福德因缘’具足。这‘具足’二字,实在空泛。究竟什么样的人,才算够格呢?是日日诵经不辍的高僧?还是广建寺庙的大施主?”
苏娇娇虽然不提倡“没苦硬吃”,但若是通过“吃苦善行”能达到期望的目的,比如佛经中提到的“西方极乐世界”,那她觉得也不是不能接受。所以她现在想问问达到“永生极乐”这最终目标的要求是什么。
菩萨目光澄澈,缓缓开口:“《佛说阿弥陀经》言:‘不可以少善根福德因缘,得生彼国。’此言非是设下高墙,乃指明路径。”
苏娇娇却不依不饶,她在职场上吃够了上司画的饼,首接开口反驳道:“大师您不觉得‘高墙’比‘路径’更清晰明了吗?比如设定一个标准:凡人若修十世佛,行十世善就能登西方极乐世界,这不比‘只要行善事存善心,总有一天能飞升西天’更公平吗?”
观音菩萨若有所思起来,她以前一心劝人行善,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苏娇娇见观音菩萨垂眼不语,便继续趁热打铁。
“高墙’虽高不可攀,但是确实世人皆可以看到的。若只说行善事,菩萨听闻我乐善好施便想收我入佛门,但这天下布粥施饭的富贵人家不少有,一生念佛吃斋、至诚善根的僧人更是多。若我入佛门、日后能登极乐是否对他们来说并不公平?”
菩萨有些莞尔,手中的净瓶杨枝低垂,一滴晶莹剔透的甘露悬于枝梢,映着林间微光。
“怎么?本座想收你入门,你还不开心了?”
苏娇娇轻轻摇了摇头,若是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观音菩萨想收自己为徒,苏娇娇说不定就开心地答应了。但经历过一些西游剧情后,她心中有了一道跨不过去的坎儿,这愤愤不平的情绪己挤压了许久,不由脱口而出。
“菩萨说众生平等,可那取经路上,为何有妖魔行凶作恶,不过被主人收回天界,安然无恙?也有那并未大恶的山野精怪,却为何被金箍棒打得魂飞魄散?这‘平等’二字,究竟何解?”
苏娇娇想起原先的玉面公主和压龙大仙,她们其实只能算是帮凶,并非真正行恶行之妖。
但叫压龙大仙吃唐僧的金角银角被收回了天宫,与孙悟空战斗的牛魔王和铁扇公主最后和大圣化干戈为玉帛。
而她和压龙大仙这种莫名其妙被卷入剧情里的妖怪却成了“炮灰”。难道这西游世界并非是按照妖怪的恶行来制定惩罚标准,而是按照身后的背景来的吗?
苏娇娇想到了她穿越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天价耳环案件和写小黄文的网文作者被抓案。那么多作者伏案倦首所得的收入比不过贵人耳垂间的流光火彩,而那么多无权无势的作者却要经受牢狱之灾,哪个是从百姓身上吸髓敲骨而来的,百姓能不知道吗?
苏娇娇鼻尖一酸,为了当初那个在西游剧情中挣扎求生的自己,又为了己经魂飞魄散的“炮灰”妖怪们,还为了那群无权无势却因为丁点罪责而饱受苛责的底层群众。
“汝此一问……”,观音菩萨的声音第一次显露出如云翳掠月般的沉吟,“实叩中尘劫流转中,一丝难言的‘共业之痛’。”
这场古今的思想碰撞继续进行,围绕着“公平”这一话题,似是从古至今都难以绝对达到的事情。恰在此时,池心一朵半开的金色莲花旁,水面“啵”地轻响,荡开一圈细小涟漪。一条尺余长的金鱼悄然浮出,锦鳞在清波下流转着赤金光泽,津津有味地听着两者的辩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