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二月初二。
下半夜,丑时末。
沂州府东六十里,尼山余脉的胭脂山下,安乐村。
荒郊野外,夜凉如水,一轮冷月孤悬夜空,清冷的银辉遍洒苍茫大地。
远方的山峦朦胧可见,墨色的山峰首矗云霄,西下里野草离离。
夜风阵阵吹过,树枝树叶随风摇曳,飒然有声。
一个黑影箭一般地钻出村外树林,跑进了村子里,未留一点声响。
他在村子里快速穿梭,不多时便找到了最大的一所院落,停住脚步,抬头望去,门匾上写着斗大的“刘府”二字。
那黑影纵身轻轻一跃便上了大门旁的院墙,沿着瓦脊矮身快跑几步,无声无息地跳入了院内。
此时,大院内所有房屋皆己熄灯,漆黑一片,万籁俱寂。
那人在院内寻找几番,终于在第三进院里找到了唯一一所散发着微弱灯光的房舍。
他蹲在地上观察良久,见纸糊的窗户上现出一个人影来,忽而又消失了,于是蹑手蹑脚地来到窗下。
用手指蘸了唾液,戳开了纸面,凑上前向里望去。
只见一个女子坐在圆桌旁的矮凳上,灯光下,显得朦朦胧胧,看不清模样。
只听得一声叹息,“唉……”
女子幽幽地道:“大郎,你现在己回梁山了吗?你与三娘姐姐成亲了吗?你不在山寨,我总感自己是梁山多余之人……”
那人屏住呼吸,凝神倾听。
“三娘姐姐连日来闷闷不乐,只因你娶她为侧室,她还是个黄花儿大闺女,却只能做你侧室,大郎啊,三娘姐姐待我如亲姊妹一般,你们梁山兄弟除了曹正、时迁两位大哥,似乎从未接纳于我,我又何苦坏了你们的好事?”
那女子趴在圆桌上,侧脸看着油盏火苗一跳一跳,出了神。
良久,她自言自语道:“明日,也是我的成亲之日,姨丈和两位表兄恐于你们梁山威吓,逼迫我出嫁,为成全你和三娘姐姐……罢罢罢,我便嫁与他。”
“大郎啊……我心早己属你一人,你要是在,该有多好啊,你那么聪敏,在梁山的日子里,无论有多么艰难,你总会想出法子来的。”
说着,女子嘤嘤抽泣了起来。
“噗……”她吹灭了油盏,“大郎,明日我就要嫁给那个祝永清了,呜……我可以宁死不从,但现今这身子……唉……即便逃走又去往何处……父亲死后,除了与你一起,天下己无我容身之处了……呜……”
她越说越伤心,在黑夜里啼哭不止。
随着女子的哭泣声越来越响,远处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黑衣人便纵身上了房顶,不多时有七八个大汉手持棍棒刀枪举着火把从外面走入三进院里。
他们在院中站了一会儿,其中一人低声骂道:“来了十几日,夜夜哭泣,真他娘的晦气,跟闹鬼似的。”
“明日拜了堂便走了,真是谢天谢地,快走吧。”
“这小婆娘,防御使何等英雄相貌堂堂,嫁他几辈子修来的福份。”
“走吧走吧,只要别跑了就行。”
……
几个庄客唠唠叨叨地发着牢骚,转身出了三进院。
那黑衣人在房顶趴了一会儿,听见西周没了动静,便弯着身子,沿着瓦脊小跑着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翌日晨,天不亮,安乐村便热闹了起来,刘府大院内更是人来人往,有各处张贴喜字的,有挂彩带、红灯笼的,有杀鸡宰羊的,有搬抬家具的……
主人家刘广,五十上下,武艺高强,善使大砍刀,曾做过开封府的东城防御,与陈希真是连襟,早年因得罪上司被免职后举家迁往沂州府东平巷。
常年做些布帛、土特产等生意,经营有方,家缠万贯。
前些年又看中了风景秀丽的胭脂山下安乐村,依山傍水,一带村烟。
便在此建置宅院,豢养了百余名庄客,也算是远近闻名的一方豪强,人称刘朝奉。
两个儿子,一个叫做刘麒手使一杆三尖两刃刀,一个叫做刘麟手使黄金双锏,皆有万夫不当之勇。
一个女儿唤作刘慧娘,更是位奇人。
年方十八,生得是花容月貌,尤其天生一副慧眼,能黑夜辨锱铢,白日登山,二三百里内的人物都能辨识。
自小心灵智巧善造器具,人都不能识得又甚么自鸣钟表、木牛流马人在她手里都是粗常菜饭,还有过目不忘的特殊技能。
传闻在十六岁上那一年,忽然有一天失踪了。
刘广托人各处寻访杳无踪迹,把她视作掌上明珠的夫妻二人哭的是死去活来。
然而半年后,奇迹发生了,她忽然自己回了家。
跟父母说半年前在村口有一老尼说与她有缘,慧娘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走了,最后来到一深山古洞里。
教她一切兵法战阵、奇门遁甲、太乙六壬之术,半年都学会了,老尼方才送她回了村口便不见人影。
刘广夫妻大喜,知道她得遇异人教授,从此他这宝贝女儿也在方圆几百里地小有了名气,人称“女诸葛”。
十几日前,梁山上孔明、孔亮兄弟二人带着几个随从抬着轿子把从未谋面的外甥女陈丽卿送来,并附上了宋江的亲笔书信。
刘广这才得知陈希真己死,陈丽卿与沂州府防御使祝永清从小定过娃娃亲,宋江信中叮嘱把婚事操办了,并附上了一箱金银珠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