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砰!”一阵急促得几乎要砸碎门板的敲门声骤然响起,像平地惊雷般炸开在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房间里,粗暴地打断了仓呈暄未尽的警告。那声音疯狂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仿佛门外的人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
“少爷!少爷!快开门!老爷叫您立刻去正堂!十万火急!”是王妈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惊恐,尖利地穿透厚实的门板,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拉扯着人的神经,“远山老爷……远山老爷他又来了!还带着……带着官差!好多人!凶神恶煞的!”
仓呈暄脸色骤变,瞬间褪尽了血色,连嘴唇都变得灰白。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倒了身后的圆凳,“哐当!”一声刺耳的噪音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圆凳翻滚着撞在墙上,又颓然倒下。“待在这里,锁好门!绝对不要出来!”他语速极快,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目光深深地、复杂地看了九月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来不及诉说的东西——严厉的警告、深切的担忧,甚至是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然。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一把拉开房门,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回廊更浓的黑暗里,只留下一阵冷风灌入,吹得烛火几乎熄灭。
沉重的关门声和落栓声仿佛两记重锤,狠狠敲在九月心上。她呆坐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咚咚咚的声音震耳欲聋,几乎要破膛而出。恐惧像冰冷滑腻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来,勒紧她的脖颈。但仅仅几息之后,一股强烈的、不愿坐以待毙的念头猛地冲散了恐惧。她不能躲在这里!她必须知道发生了什么!生母的警告、仓远山的险恶、仓梓青的反常……这一切都像一张巨大的网,而她正身处网中央!
九月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却也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瞬。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一只被逼入绝境却又不肯屈服的猫,轻手轻脚地挪到紧闭的雕花木窗边,屏住呼吸,仿佛连心跳都停滞了。她小心翼翼地将窗户推开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眼睛凑了上去,目光如炬。
前院的景象瞬间涌入眼帘,带着冰冷的肃杀之气。
院子里灯笼高悬,昏黄的光线在深秋的夜风中摇曳不定,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将一切映照得更加森冷诡异。五六个身着皂色公服、腰挎长刀、神情冷硬的官差如同铁塔般杵在那里,像一排冰冷的石像,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煞气。为首的一个头领模样的,身材魁梧,满脸横肉,在跳跃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他正皮笑肉不笑地与站在台阶上的仓梓青交涉,语气是公事公办的冰冷。而仓远山,那个九月初见就觉得心头发冷的“大伯父”,此刻正一脸得意洋洋的冷笑,抱着胳膊站在官差头领身侧,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的亲弟弟,那眼神如同毒蛇盯着猎物,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快意。夜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落叶,打着旋儿,更添几分萧瑟与肃杀。
断断续续的对话,裹挟着秋夜的冷风,钻进九月的耳朵,字字如冰锥:
“……仓老爷,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多有得罪了!”官差头领的声音粗嘎,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有人实名举报,贵府私藏、炮制朝廷明令严管的违禁药材!按律,必须搜查!”
“荒谬!”仓梓青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种被污蔑的屈辱,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他平日儒雅温和的脸此刻绷得紧紧的,下颌线如刀削般冷硬,眼神锐利如刀锋,死死盯着仓远山,“我仓家世代行医,悬壶济世,百年清誉!何曾沾惹过这等违禁之物?!这是污蔑!赤裸裸的污蔑!”他宽大的袖袍在夜风中剧烈地鼓荡起来,显示出他内心激愤的狂澜。
“污蔑?”仓远山阴恻恻地插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虚伪关切和阴毒的得意,“我的好弟弟,话可不能这么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他向前踱了一步,鞋底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晰的“哒哒”声,脸上挂着假惺惺的悲悯,眼中却全是恶毒的算计,“有人亲眼所见,你私藏‘魂引香’!”他故意加重了那三个字,如同投下了一颗炸弹,“那可是宫里都明令禁止的邪物,沾着人命的玩意儿!弟弟,听大哥一句劝,趁早交出来,别连累了整个仓家!为了你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搭上阖族老小的性命,值得吗?”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毒蛇的嘶鸣,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魂引香”三个字,像淬毒的冰锥,狠狠刺进九月的心房!举报仓家的,竟然是仓远山自己!这个表面道貌岸然、口口声声为了家族的大伯父!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打击仓梓青?还是……为了她?或者说,为了她身上可能牵扯的秘密?为了那支藏着生母遗言的簪子?巨大的恐惧和愤怒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仓梓青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怒到了极点,却又被巨大的震惊和彻骨的寒意笼罩:“仓远山!你……血口喷人!我不知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仓家药库,所有药材登记在册,随时可查!但若尔等查无实证……”他后面的话充满了警告的意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查!”官差头领显然不耐烦了,也根本不在意仓梓青的警告,猛地一挥手,粗声喝道,如同野兽的咆哮,“给我仔细搜!药库、书房、各房院落,一处都别放过!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几个如狼似虎的官差立刻如得令的猎犬,脸上带着蛮横和贪婪,粗暴地推开试图阻拦的仓家仆役(一个老仆被推得踉跄跌倒),蛮横地往里闯,沉重的皮靴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杂乱而令人心悸的声响。
九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见仓呈暄冲上前,试图拦在一个冲向二进院(那里有内眷住所)的官差面前,言辞激烈地交涉着什么,手臂张开阻挡着去路。那官差却满脸不耐,骂骂咧咧地猛地伸手用力一搡!仓呈暄猝不及防,被推得一个趔趄,后背重重撞在廊下摆放的一排晒药竹匾上!“哗啦——!”巨大的声响撕裂了紧张的空气,竹匾轰然倒地,里面精心晾晒的当归、黄芪等药材如同破碎的希望,撒了一地,浓郁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却只让人觉得更加窒息和绝望。
不能再等了!
九月猛地关上窗缝,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爆炸开来。她像离弦的箭一般转身扑向自己的床铺,没有丝毫犹豫,首接跪伏下去,伸手在床底深处一阵急切地摸索。指尖触到一个冰凉的硬物——是她那个存放着各种珍贵药材标本的小巧黄杨木盒!灰尘沾满了她的手指和袖口。
她一把将木盒拖出来,颤抖着手,指甲几乎抠进木盒的缝隙里,才勉强打开了盒盖。里面分门别类放着各种晒干的植物标本:紫苏、忍冬、曼陀罗花瓣……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各自的草木气息。她的手指急切地、近乎疯狂地在里面翻找着,终于在角落里,摸到了那片用油纸仔细包裹着的、触感微脆的东西——魂引香!
她迅速拆开油纸,那片干枯却依旧散发着奇异幽香的深紫色花瓣,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这幽香在此刻闻起来,却带着死亡的气息。
这片花瓣,此刻就像一个即将引爆的火雷,烫得她手心发疼,更像是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她命运的咽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