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心跳快得要蹦出胸膛,她下意识摸出那支木簪:"您……认识这个吗?"
女子的眼泪瞬间涌出:"荷簪……我的荷簪……"她踉跄上前,颤抖的手抚上九月的脸,"我的女儿……终于等到你了……"
九月再也控制不住,扑进女子怀中痛哭失声。二十年的分离,无数疑问与思念,在这一刻化作滚烫的泪水。
仓呈暄悄悄退出竹屋,给这对重逢的母女留出空间。他在药圃中踱步,心中既为九月高兴,又担忧接下来的挑战。找到肖清荷只是开始,如何应对仓远山的威胁才是难题。
约莫一个时辰后,九月红着眼睛出来找他:"呈暄哥……我娘想见你。"
竹屋内,肖清荷己经平静下来,但眼中仍含着泪光。她仔细打量着仓呈暄:"你是...梓青大哥的儿子?"
仓呈暄行礼:"侄儿见过姨母。"
肖清荷苦笑:"没想到……最终是仓家人带回了我的女儿。"她转向九月,"孩子,这些年……过得好吗?"
九月简单讲述了自己的成长经历,肖清荷时而微笑,时而落泪。当听到九月在仓家学医时,她欣慰地点头:"血脉里的天赋,终究是藏不住的。"
"娘,"九月忍不住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您为何要离开?"
肖清荷的眼神黯淡下来,如同蒙尘的明珠,陷入了那段不堪回首的黑暗岁月:“因为……我窥破了魂引香的真正禁忌,也彻底看清了仓远山那张人皮下包裹的……贪婪与狠毒。”
她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穿越二十载时光的沉重:
“魂引香,并非仓家所有,而是我肖家祖上传下的一道禁忌之方。古籍记载,它生于绝壁,集天地至阴之气,有引魂归魄、吊命续元之奇效,几近逆天改命!然其药性至阴至寒,霸道无比,稍有不慎,非但不能救人,反会噬主夺魂!且其花蕾十年一现,提纯之法更是繁复凶险,稍纵即逝,成功率万中无一。正因其珍贵与凶险并存,肖家祖训,此方绝不轻传,更不可用于牟利,只作万不得己时悬壶济世的一线生机。”
“我嫁入仓家后,因自幼习得辨识魂引香之法,又对药理颇有钻研,便与你父亲仓梓青……一同参研那残缺的提纯古法。梓青大哥为人端方,心怀仁术,只想攻克难关,将此药用于救治那些药石罔效的垂危之症。我们耗费了无数心血,经历了无数次失败…眼看就要摸到成功的门槛……”
肖清荷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愤怒:
“就在那时,仓远山……他不知从何处得知了魂引香的存在与其潜在的、足以颠覆一切的巨大价值!他看到的,不是救命的良药,而是能让他富可敌国、权倾一方的金山!他暗中插手,以仓家掌事长兄的身份,强行调走了我们最珍贵的几味辅药,中断了我们的研究。我与他据理力争,痛陈利害,言明此物凶险,一旦失控或滥用,后果不堪设想!他却嗤之以鼻,斥我妇人之仁,目光短浅!说什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说什么‘奇货可居,当为仓家谋万世之基’!他己被滔天的利欲彻底蒙蔽了心智!”
“更可怕的是…”肖清荷的身体微微颤抖,眼中充满了惊惧与痛恨,“我偶然发现,他竟瞒着我们,暗中收买了一些走投无路的贫苦病患,或是从人牙子手中买来奄奄一息的流民…用那半生不熟、药性狂暴的魂引香粗制品,在他们身上做……做惨无人道的活体试药!” 她闭上眼,仿佛还能听到那些痛苦绝望的呻吟,“那些人……有的当场七窍流血暴毙,有的神智癫狂如同野兽,有的则变成了不生不死的活死人…那景象…如同炼狱!而仓远山,他只是冷漠地记录着所谓的‘药效’,眼中只有狂热!”
“我怒不可遏,冲去质问他,斥他丧尽天良!他竟毫无愧色,反而狞笑着威胁我,若再不交出完整的提纯配方,下一个试药的……就是尚在襁褓中的你!” 肖清荷猛地抓住九月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的皮肉,声音带着撕裂般的痛苦,“他说到做到!那禽兽…他真的做得出来!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什么血脉亲情,什么家族利益,在他眼中都抵不过那魂引香带来的无上权势和财富!为了这秘方,他己彻底疯魔!”
“我心如刀绞,万念俱灰。我知道,只要配方在我手中,只要你还留在仓家,就永无宁日,终将难逃毒手!” 肖清荷的泪水无声滑落,“走投无路之下,我只能…只能行此下策。我唤来了从小跟随我、最忠心也最机敏的丫鬟——肖菜花。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我将你……我那尚在襁褓中、懵懂无知的心头肉…亲手交到菜花怀中。我告诉她,带着你,走得越远越好,隐姓埋名,永远不要再回仓家,永远不要让人知道你的身世!菜花哭着对我磕头,发誓会用性命护你周全…我甚至不敢多看你们一眼,怕自己会崩溃…眼睁睁看着菜花抱着你,消失在滂沱大雨和沉沉的夜幕之中……”
“送走你之后,我知道仓远山绝不会放过我。为了彻底断绝他的念想,也为了给自己留一条生路,在最后一次为他‘演示’提纯魂引香时……” 肖清荷的眼神变得异常锐利,带着一种决绝的智慧,“我暗中划破了自己的手腕,将滚烫的心头热血,融入了那即将成型的药引之中!那一刻,魂引香霸道无比的药性与我自身的性命气血,被秘法强行捆绑在了一起!香在人在,香尽人亡!只要我肖清荷还有一口气在,那批魂引香便有效力;若我身死,那药便立刻化作废渣!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暂时保全自己、也让他投鼠忌器的办法!”
“趁着药成时异香弥漫、众人心神恍惚的瞬间,我制造了一点混乱,逃出了那个如同魔窟般的仓家药库。” 肖清荷的叙述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从此隐姓埋名,如丧家之犬般东躲西藏。一路上风餐露宿,担惊受怕,靠着对药性的熟悉和在山野间采些草药勉强维生。几经辗转,最终才流落到这青林县,见百花谷环境清幽,药草丰茂,便在此结庐,化名‘白夫人’,守着这‘忘忧圃’,种些草药度日,实则……是把自己困在了这里。”
她苦笑着,环视着这间清雅却寂寥的竹屋:“每隔一段时间,我都必须耗费心力,用秘法催生新的魂引香花蕾,小心翼翼地提纯少许,只为维持那与我性命相连的药效不散…让仓远山知道我还没死,让他不敢轻易毁掉仓家保存的那批‘活药’!这些年,我就像一只活在蛛网上的虫子,明知仓远山的势力在一步步侵蚀仓家,明知他从未放弃过寻找我,却只能躲在这深山之中,苟延残喘,无能为力……首到今日,看到你……”
肖清荷的目光再次落到九月脸上,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巨大悲喜和无尽的酸楚。她的女儿,终究没能逃开这由魂引香编织的、纠缠两代人的宿命之网,甚至…也拥有了那肖家血脉中传承的“药感”天赋。这重逢是上天的恩赐,却也意味着,那蛰伏了二十年的风暴,终将因她的出现而再次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