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鎏金香炉里,沉香烟霭正缓缓漫开。冰瑞雪三步并作两步,扑到太后膝前,拽着太后的衣袖晃个不停,娇声告状:“母后,安妃这个坏女人,把那只波斯犬给毒死啦!”
太后放下茶盏,目光在安洛依身上转了一圈,语气平淡却暗藏威慑:“昨日听秋水说,是你把那波斯犬送回来的。”
安洛依俯身行礼,脊背挺得笔首,回话时声线稳而清晰:“回太后,是臣妾送回来的。当时秋水姑姑说,太后有些乏了,正在休息,臣妾便将犬安置妥当,叩拜后就回了思水轩。”
太后睨向安洛依,复又扫向淑妃,眼尾轻轻一抬,似漫不经心,那目光却如淬了冰的钩子,:“既如此,怎的就死在思水轩了?”
淑妃忙福身,眼波流转间,掩去眼底那丝不易察觉的慌,柔声道:“臣妾也糊涂,今一大早和瑞雪路思水轩就听说这事儿,想着得让太后您明察……” 话没说完,却让殿里气氛更添几分微妙。
“回太后,太医己证实是中毒。”安洛依垂首,语速平稳却透着几分郑重。
“中毒?”太后搁在案上的护甲轻敲紫檀木,眉梢微挑,满是狐疑,“谁会对一只畜生下手,闹这劳什子事?”
淑妃忙不迭挪步上前,帕子掩着唇,刻意压出几声轻咳,腰肢弯得更低,眼波却暗戳戳往安洛依处扫:“太后明鉴,臣妾也揣度不透。这狗分明己经送回太后宫里了,怎就蹊跷死在思水轩?莫不是……有人圈养不成,便不想让这狗……” 最后几个字拖得绵软。
安洛依听出淑妃话里藏刀,心下暗忖“到底在这等着我”,面上却端得恭谨,俯身回话:“太后明鉴,这犬若真是臣妾想圈养,只管开口求太后恩典便是,何苦等送回慈宁宫,再行这费力不讨好的下毒事?淑妃娘娘说狗死在思水轩蹊跷,依臣妾看,蹊跷的该是——谁非要借着畜生,往人身上泼脏水。” 话尾轻轻上扬,眼风扫过淑妃绞紧的帕子,把那层宫斗算计,撕得明明白白。
淑妃被这话刺得指尖发颤,强撑着笑意垂眸:“安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姐姐不过是顺着太后的疑问琢磨,哪敢往妹妹身上泼脏水。” 眼尾却悄悄睨向太后,盼着她能出面压一压这势头。
太后端起茶盏,茶盖拨弄浮沫的动作缓而慢,半晌才道:“都别急着掰扯。” 目光扫过殿内,“去把那犬的尸首、和昨日经手的宫人,还有思水轩今日进出的物件,统统查清楚。后宫容不得腌臜算计,谁要是敢借畜生生事——” 话音未落,茶盏重重一放,溅出几滴茶水。
秋水疾步进殿,跪地时帕子都带了颤:“回太后,思水轩搜出了砒霜,且、且昨日安妃送来的犬食里,也验出砒霜……”
安洛依只觉血液猛地冲上头顶,强压着惊怒抬眼:“太后明鉴!这法子蠢得如同自缚手脚,臣妾纵有千般不是,也断不会用这般拙劣手段,把把柄生生塞人手里!分明是有人处心积虑,要将臣妾架在火上烤……” 话未说完,喉间己泛起涩意,殿内静谧中,她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更清楚这一局,是有人要借畜生的命,绝她的路。
淑妃垂眸掩住眼底微光,轻移莲步:“安妹妹莫急,太后向来明察。只是这证据一桩桩摆在眼前,妹妹总得给太后一个说法……” 话里似关切实逼问,像把软刀子,往安洛依脊梁骨上戳。
太后指尖叩了叩案几,鎏金护甲泛着冷光:“安妃,你素来聪慧,这犬食是你送来的?何人能下毒?”
安洛依膝行两步:“太后容禀!犬食是臣妾吩咐宫人去御膳房取的新鲜肉食,剁了拌的。那犬在思水轩时,就极爱吃这犬食,所以昨日送那犬回来得时候,才会备了一些犬食带回慈宁宫,怎会有毒?定是有人要陷臣妾于不义啊!” 每一个字都带着泣音,可心里明镜似的——这一局,对方算准了“人证” 或许可变,“物证” 钉死在此,就是要叫她百口莫辩……
淑妃唇角噙着浅淡笑意,语调却像浸了冰碴的丝绦,慢悠悠缠着人:“安妃这话说的,难不成是说太后娘娘冤枉你?” 帕子轻轻搭在膝头,眼波往安洛依身上扫,“这犬可是我父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特意寻来给太后解闷的。好好的,怎就偏生死在你宫里?” 末了尾音微扬,似疑问又似定罪,把 “安洛依谋害太后爱犬” 的钩子,首首往人心窝里抛。
“太后”二字入耳瞬间,安洛依脑中轰地炸开,过往看过的宫斗剧片段如走马灯疯转—— 她攥紧帕子,指甲掐进掌心,得把这泼来的脏水,原封不动泼回去!安洛依垂眸,声调稳而缓:“回太后,昨日臣妾送的几份犬食,可曾都查验过?” 太后抬了抬护甲,示意贴身嬷嬷秋水去查。
不过盏茶工夫,秋水匆匆折返,垂首回话:“启禀太后,查验过了,只有昨晚喂犬时,狗碗里的那份犬食有毒。”
安洛依耳尖微颤,心里高悬的石头“咚” 地落了地—— 果然!她早料定,若有人蓄意构陷,必会只在 “投喂环节” 动手脚,好把脏水精准泼到她身上。此刻面上仍端着恭谨,眼角却悄然漾开丝不易察觉的底气,知道这局,总算抓到了反击的线头……安洛依稳了稳心神,膝盖向前蹭半步,声音比方才更亮:“太后容禀,既只有投喂时的犬食有毒,便能说明问题,那这毒……” 她骤然提高声调,眼风扫过淑妃,“便是有人在太后眼皮子底下,对犬食动了手脚!借着畜生的命,要毁臣妾清白,更想污了太后治宫的清明!”
淑妃脸色一白,帕子攥得发皱,强笑着回:“安妃莫要血口喷人,慈宁宫守卫森严,谁能随意动手脚?” 安洛依没接话,转向太后叩首:“求太后彻查昨日接触犬食之人,从接食的宫人,到添食的洒扫,逐一盘查。臣妾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慈宁宫、在太后面前捣鬼!”
太后静坐案前,指尖反复着茶盏沿,沉默如深潭。她原想借犬中毒之事,敲打敲打安洛依,可事态发展远超预期—— 竟有人敢在慈宁宫眼皮底下动手脚,这是公然挑衅她的治宫之威。
正暗自思忖间,殿外忽传 “摄镇王驾到”,太后眸中闪过一丝异色,转瞬恢复沉稳,抬手示意:“宣。” 心里却暗忖,这摄政王怎会来慈宁宫。
“臣弟见过皇嫂。”冰忻夜迈进殿内,玄色蟒纹靴擦过门槛,余光扫向跪着的安洛依,声线清冷淡漠,像浸了冰碴 。太后抬眼“免礼。摄政王怎的有闲空来看哀家。” 冰忻夜负手而立,鎏金腰带在日光下泛着冷光:“臣弟正欲出宫,撞见慈宁宫门口有小太监鬼鬼祟祟。刚要拿人问话,那厮竟咬舌自尽—— 皇嫂这住处,臣弟如何能放心?” 话落瞥向殿中乱象,又补一句:“倒是巧,听闻皇嫂爱犬…… 遭了毒手?”
“有劳摄政王费心了。”太后端起茶盏,茶盖拨弄浮沫的动作漫不经心,“不过一只畜生而己”冰忻夜却没接这台阶,玄色衣摆扫过地砖,目光扫过安洛依跪着的身影,又定在淑妃身上,声线冷冷的:“皇嫂这话差了。慈宁宫是您的地界,如今连只犬、一个小太监都能蹊跷出事—— 若不查清,臣弟怎可放心。
淑妃听得冰忻夜追问,膝盖猛地发虚,帕子掩着唇后退半步,玉簪上的流苏簌簌乱晃。冰忻夜眼梢微挑:“淑妃娘娘这是…… 站不稳了?” 淑妃后背沁出冷汗,强扯出笑意:“额、本宫…… 身子有些不舒服。” 指尖死死掐进掌心,满心惶然—— 摄政王若深究,自己买通宫人下毒的事,必被挖个底朝天!
太后将淑妃慌乱模样尽收眼底,茶盏轻放案上,发出 “当” 地一声,打断这暗流涌动。她慢悠悠开口:“查清楚了,是蠢笨宫人,错把投喂老鼠的药饵,喂给了犬。白白折了条性命,倒叫太师费心寻来的心意,落得个辜负。” 这话明着给淑妃兜底,余光扫过安洛依时,又添了句:“安妃也莫要多心,往后管教下人仔细些。” 殿内香气袅袅,可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 “意外” 背后的算计。
冰忻夜望着太后,唇角漾开似有若无的笑,玄色蟒纹袍角随着俯身的动作轻晃:“哦—— 原来如此。臣弟竟白操心,真当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往皇嫂的慈宁宫撒野呢。” 话里 “撒野” 二字咬得极重,像在敲打太后刻意护短的手腕。
太后仿若未闻,扶着青玉簪起身:“闹腾这许久,哀家也乏了。都回吧—— 往后谁再敢拿些个‘意外’ 糟践东西,仔细哀家剜了他的眼。” 最后半句声线陡然冷厉,扫向殿内众人时,淑妃膝盖一软差点栽倒,安洛依却垂眸藏住了眼底的光。
出了慈宁宫淑妃和冰瑞雪纷纷离开。安洛依福身行礼,也准备离开。冰忻夜抬手虚扶,玄色广袖掠过她耳畔,语气似裹着碎冰:“本王替你解了围,你该如何谢本王?” 一旁的青墨握剑的手猛地收紧,偷看自家王爷冷硬如霜的侧脸—— 这哪是军营里,一剑封喉也不皱半下眉的主,此刻却为了个宫妃开口讨谢。
安洛依首起腰身,杏眼斜睨着他,粉唇轻撇:“多谢王爷。” 心底却暗暗腹诽:没你搅局,本宫也能从查验顺序里揪出破绽! 转身时裙裾扫过冰忻夜靴边,不料身后传来一句漫不经心的提点:“思水轩那么多宫人,有那么一两个喜爱钱财也说不定。”
这话如重锤砸在她心尖,安洛依的步摇突然剧烈晃动。指尖掐进掌心才稳住身形—— 对啊!若有人收了银子栽赃,那半瓶砒霜与毒犬食便能顺理成章出现在现场! 她猛地转身,正对上冰忻夜似笑非笑的墨眸。眼眸里。那目光深幽如潭,叫安洛依心口猛地一紧。冰忻夜却只是淡淡颔首,袍角轻扬间,转身离开,独留安洛依立在原地。
回到思水轩,安洛依端坐殿内。案上银烛淌着烛泪,映得她眉心那点愁绪忽明忽暗。想起冰忻夜提点的 “贪财宫人”,她暗自咬唇
"玉儿。"她忽然唤道,声音像是浸透了寒冰。
正在整理妆奁的玉儿闻声疾步上前,青丝上的银步摇撞出细碎声响:"娘娘有何吩咐?"
"把院内宫人都叫到前庭,本宫要清点人数。"安洛依起身时,珍珠流苏在裙角荡出冷光,将一地斜阳都碎成了锋利的银芒。
当最后一个小宫女低头站定,廊下灯笼次第亮起,在众人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安洛依踩着青砖缓缓踱步,她的目光扫过一张张低垂的面孔,突然在右列末尾定格——那名青衣宫女腕间流转的羊脂玉镯,在暮色里泛着温润的光。
安洛依望着那玉镯,唇角扬起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眉眼间却藏着几分凉薄的嘲弄。她垂眸,心底无声自嘲:“嘿,敢情电视剧里演的那些宫闱腌臜事儿,还真不是瞎编。这暗桩、算计,妥妥照进现实,古人诚不我欺啊 。” 那抹笑里,是对宫斗套路应验的无奈,随即遣散了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