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景帝在御书房枯坐至深夜,烛火将他的影子拽得老长。案头那封大元和亲的文书,边角都被揉得起了毛。他望着舆图上大元密密麻麻的铁骑标记,长叹一声——文臣们说的没错,眼下唯有和亲,能暂保云国太平。
烛火在鎏金香炉的阴影里明明灭灭。他垂眸,后宫诸位公主的面容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流转:安心蕊是唐贵妃的心尖儿,自幼养在跟前,连染个风寒都要闹得满宫皆知,娇贵得像株经不得雨的芍药;其他公主,要么还在承欢殿牙牙学语,要么母族势大——镇北将军家的嫡女,母族手握边关重兵,谁敢动?
唯有安洛依……云景帝想起那抹素白身影,生母早逝,太后先前那点照拂,也随着越国战败的消息,像残雪般化了。这无依无靠的,可不就是最合用的棋子?送去大元,既能平息怒火,又不伤朝堂根基,再妙不过。再加上欣婕妤也来自大元……
于此同时,唐贵妃攥着帕子,在后宫长街上截住路过的宫女太监,眼尾绯红似淬了毒:“你们瞧瞧,二公主安洛依就是个丧门星!克死生母不算,还克得越国要亡,云国三万援军折戟沉沙……” 她指尖虚点着空气,声调忽高忽低,“这样的祸水,就该送去大元,给咱们云国消灾!”
这话像长了翅膀,不出半日,就传得后宫皆知。洒扫的小宫女撞见过往嫔妃,都要压低声音咬耳朵:“听说二公主是天煞孤星,克母不说又克军队……而且就连太后娘娘的母国也……” 连御膳房给安洛依送菜的太监,都敢把菜盘摔得砰砰响,话里话外透着嫌弃。
安洛依在韶华宫,听玉儿哭哭啼啼复述这些流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帕子被攥得粉碎。她望着窗外出墙的杏花,苦笑一声——不过想借着太皇太后的势,在这深宫里挣条活路,怎就成了人人喊打的“丧门星”?越国战败、援军惨死,分明是朝堂博弈的牺牲品,如今却全算在自己头上。
“公主……”玉儿哽咽着要安慰,安洛依却抬手止住。她起身推开窗,春日暖风裹着杏花香气涌进来,却吹不散满心寒凉。连最后一点体面都要被流言啃食干净。可这宫里的人,只敢对着无权无势的她落井下石,若换成安心蕊,谁敢说半句不是?
正怔愣间,外头忽传喧闹。安洛依掀帘一看,竟是安心蕊带着一群贵女,堵在韶华宫门口。安心蕊穿着茜素红留仙裙,笑得花枝乱颤:“二姐姐,听说你要去大元和亲?妹妹特来送行!大元苦寒,可得多带些棉被,省得被冻死呀~” 贵女们跟着哄笑,声浪里满是恶意。
安洛依攥紧碎裂的帕子,深吸口气,缓步走到门前。她身着素色襦裙,眉眼却格外沉静:“三公主费心了。不过大元再苦,也苦不过人心。妹妹若有空,不如多读读兵书,省得将来被人当枪使,还帮着数钱。” 这话暗戳唐贵妃借流言打压的算计,安心蕊脸瞬间煞白,跺脚骂道:“你敢咒我!” 安洛依却己转身回殿,留下一地惊愕的贵女——这丧门星,竟还没被流言磋磨死,牙口倒比从前更利了……
次日清晨,圣旨如利刃破空,首首劈入后宫。唐贵妃正给安心蕊梳新学的堕马髻,金丝楠木梳“当啷”砸在描金妆奁上,珠翠滚得满地都是。她鞋尖踢翻胭脂盒,也顾不上仪态,踩着蜀绣软鞋就往养心殿冲,丹蔻深深掐进掌心,将帕子绞出裂痕:“皇上!蕊儿是您掌心捧着的宝啊!大元那苦寒地,去了就是把人往死里送!安洛依克母克国,该让她去为皇室 牺牲!”
云景帝揉着突突作痛的眉心,望着唐贵妃哭花的芙蓉面,沉默如深潭——他何尝不疼安心蕊?可昨夜收到密报,大元点名要嫡公主和亲,否则便挥师南下。这盘棋里,安洛依的身份不够分量,唯有安心蕊,能平息大元怒火。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嗓音似浸了霜:“贵妃,先皇后走后,朕一首未续后,你一首以来以贵妃之身管理后宫,心蕊就相当于嫡公主,朕希望爱妃以大局为重。” 皇上的话,像重锤砸下,断了唐贵妃所有争辩。
彼时,安洛依在御花园折花。春日繁花似锦,她却无心赏看,素手刚触到一朵芍药,就听远处玉儿尖细的喊声:“公主!公主!出大事了!”
花篓“哗啦”落地,安洛依望着满地落花,冷笑一声:“这宫里,能有什么大事?”
玉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喘着粗气扑过来:“皇上、皇上让三公主去和亲!唐贵妃在养心殿哭得肝肠寸断,说大元那地方……和亲公主连奴隶都不如……” 安洛依攥紧花枝,指节泛白到近乎透明,花枝上的刺扎进掌心,鲜血沁出,疼得她清醒——这宫里,从没有“护短”,只有“利用”。太后护不住母国,皇上护不住女儿,连安心蕊也成了棋子。可皇上为何会变卦?她望着养心殿方向,眸中翻涌着疑惑与寒凉——这局棋,比她想的更复杂,而自己,怕是刚摸到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