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吴妙音的袖剑抵住咽喉时,李淑贞终于明白,陈鸿渐为何迟迟不动手。她望着女官腕间的毒蛇莲花刺青,想起三个月前生辰宴上,陈鸿渐进献的毒雾晶项链。那条项链她只戴过一次,便发现吊坠里藏着微型祭坛,与黑风岭用来祭祀毒雾的法器一模一样。
"相爷说,娘娘聪明一世,却选错了靠山。"吴妙音的声音里带着怜悯,"流民峰的贱民能给您什么?无非是些烂泥里的藤条,哪比得上相爷给的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李淑贞想起陈鸿渐送给皇帝的"解药",想起那些被毒雾侵蚀的禁卫军,"他给的是毒雾,是杀戮,是让百姓活不下去的绝境!"她的指尖触到袖中的血薯花玉坠,坠饰背面的"红壤军"三字硌着掌心,"而我选的,是让岭南不再饿死人的希望。"
吴妙音的剑尖刺入肌肤的瞬间,李淑贞突然笑了:"陈鸿渐以为用毒雾晶控制禁卫就能稳坐江山?他忘了,岭南的红壤能吞下一切毒物,包括他的野心。"她的血滴在吴妙音手上,竟将对方的刺青腐蚀出疤痕,露出底下未愈合的旧伤——那是被血薯藤划伤的痕迹。
"你以为我不知你是他的细作?"李淑贞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字字如刀,"三月前你改的冬衣,我早己让江先生换成了血薯藤纤维。那些毒雾晶丝线,只会让你们自食恶果..."
吴妙音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皮肤下竟浮现出血薯藤的纹路。她想后退,却发现靴底的黑风岭紫泥己被血染红,泥里混着的血薯藤种子正在发芽。椒墙的缝隙里,细小的藤蔓正在攀爬,叶片上凝结的露珠,是皇后用心血浇灌的希望。
李淑贞的视线渐渐模糊,却看见椒墙外掠过几道黑影——那是流民峰的暗卫。她知道,江砚舟收到了她用生命传递的信号,而陈鸿渐的毒雾炮,终将在太子的血脉与红壤军的铁锄下,化作滋养土地的养料。
"告诉陈鸿渐..."她用尽最后力气,将血薯花坠饰按在吴妙音掌心,"莲花易谢,而血薯藤,永远会在毒雾里生长..."
坠饰的藤蔓纹路突然发出强光,照亮了椒墙内暗藏的机关。暗格打开,掉出一卷《岭南屯田图》,图上用朱砂圈出的,正是右相府私吞的万亩良田。
皇后的尸体缓缓滑落在地,裙裾上的血薯花被鲜血浸透,宛如一朵盛开在黑夜的血色莲花。而在千里之外的流民峰,江砚舟望着手中的血薯藤苗,藤苗上挂着的露珠里映着京城的方向——那是皇后用生命送来的信号,是红壤军破土而出的时刻。
阁老府。
陈鸿渐的靴底碾碎了张慎言掌心的血薯藤叶,汁液渗进青石板缝隙,竟冒出细小的嫩芽。他盯着老人死不瞑目的双眼,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初入官场时,张慎言曾赠他一本《农政全书》,扉页写着"民为邦本"。此刻那西个字在记忆中扭曲,化作毒雾晶的幽蓝,刺得他眼眶生疼。
"相爷,密信..."王猛捂着流血的左臂,拾起地上未燃尽的残页,"上面有南蛮大巫的手印!"
"烧了。"陈鸿渐踢开脚边的《流民志》,却见书页间掉出一枚铜哨。他拾起哨子,发现内壁刻着"红壤军斥候"——这是张慎言与流民峰联络的信物。三年前岭南赈灾时,他曾在流民粥厂见过类似的哨音,原来这个满口仁义的老学究,早就与反贼勾连。
张慎言的血顺着石板纹路流向庭院角落,那里种着一丛血薯藤——是他用御赐的官窑花盆偷种的。藤蔓上挂着晨露,每颗露珠里都映着陈鸿渐惊恐的脸。右相突然想起巫师的警告:"血薯藤遇士大夫血,百日成林。"他后退半步,看着藤蔓在晨光中舒展叶片,仿佛听见千万流民的怒吼。
"相爷!"幕僚举着染血的《大明会典》跑来,"里面夹着岭南屯田图!"
典籍在陈鸿渐手中剧烈颤抖,图上用朱砂圈出的万亩良田,正是他借皇后陪嫁船队走私毒雾晶的中转站。每一处标记旁都写着小字:"右相府占田三千顷,流民饿死七百二十人"。他的指甲深深掐进图卷,却发现纸张韧性极强——竟是用毒雾藤纤维混着流民头发制成的"鸣冤纸"。
"张慎言!你竟敢..."陈鸿渐的怒吼被一阵蜂鸣打断。张慎言腰间的血薯藤香囊突然炸裂,千百颗种子随风飘散,每颗种子都裹着老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红色的轨迹。王猛惊恐地看着自己的铠甲缝隙里长出嫩芽,毒雾晶竟被幼苗啃出缺口。
"这是...血薯藤的诅咒!"幕僚尖叫着后退,却见庭院里的青石板纷纷开裂,去年冬天埋下的毒雾晶碎块被根系缠绕,发出玻璃破碎的声响。陈鸿渐感觉靴底发烫,低头看见血薯藤的根系正顺着他的脚背攀爬,皮肤下的血管里竟流动着与藤蔓相同的暗红。
张慎言的尸体突然抽搐,右手食指指向天空——那里有一群寒鸦衔着血薯藤种子掠过,翅膀上沾着岭南的红壤。陈鸿渐想起张慎言曾在朝堂上痛陈:"岭南百姓不是草芥,是埋在土里的种子,总有一天会顶破毒雾!"此刻他终于明白,老学士的笔从来不是文人的风雅,而是埋在毒雾下的铁锄。
"撤!快撤!"陈鸿渐甩开王猛的搀扶,却见大门外涌来无数流民,他们手中挥舞着农具,农具上绑着血薯藤编成的旗号。人群最前方,一个少年高举着张慎言的血薯藤印章,大喊着:"张阁老说,今天要教我们刻工分牌!"
右相的蟒袍被藤蔓勾住,他看着自己精心打造的莲花纹铠甲寸寸碎裂,看着毒雾晶手串被根系绞成粉末。当第一株血薯藤爬上他的咽喉时,陈鸿渐终于听见了二十年前被他活埋的流民的哭声,那哭声与张慎言的笑声重叠,成为他生命中最后的声响。
卯时三刻,东阁大学士府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救火的官兵们惊恐地发现,火焰中竟有无数血薯藤的幼苗破土而出,它们在火中舒展叶片,仿佛在举行一场盛大的葬礼。而张慎言的尸体,早己被藤蔓覆盖,成为滋养土地的养料。
王猛跪在废墟前,捡起老人遗留的狼毫笔。笔杆上刻着"铁肩担道义",笔尖还沾着未干的毒雾晶墨。他突然想起张慎言在《流民志》里写的话:"文人之笔,当如铁锄,可耕良田,可破毒雾。"此刻,这支笔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在历史的书页上,刻下了士大夫的忠魂。
东宫门前,太子赵承煜握着母亲留下的血薯花坠饰,听着门外的脚步声,突然听见墙外翻瓦声。三个身着流民峰服饰的暗卫落在他面前,为首者递上染血的密信:"殿下,红壤军己切断毒雾晶矿脉 ——" 话未说完,宫门突然被撞开,王猛的长剑抵住暗卫咽喉。
赵承煜看着暗卫腰间的斥候藤牌,突然想起母后卫衣上的刺青 —— 原来母亲早与流民峰相通。他攥紧坠饰,任由指甲刺破掌心:"带我去见右相。"
未时初,冷宫深处。赵承煜看着被毒雾折磨得不形的淑妃,突然明白为何右相迟迟不杀他 —— 这个疯癫的皇妃,竟是右相安插的毒雾炉鼎。
淑妃颈间的毒雾晶项圈正在吸收她的精血,每吸收一分,右相府的毒雾兵器便强上三分。 "承煜... 逃..." 淑妃突然清醒片刻,指甲划过石墙,露出里面的血字:"右相用毒雾晶控制禁卫,唯有血薯藤能破..." 话未说完,项圈突然收缩,她的眼球瞬间蒙上紫翳。
赵承煜摸着石墙上的血薯藤刻痕,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红壤军的铁锄,是用毒雾炮残片和流民的血铸成。" 他取下母亲留下的坠饰,坠饰背面的小字在毒雾中发出荧光:"黑风岭祭坛见"。 申时正,九门提督府。
陈鸿渐看着呈上来的《京报》样稿,头版写着 "陛下暴崩,皇后殉节,右相临危受命",嘴角勾起冷笑。他提笔圈住 "暴崩" 二字,改为 "龙御归天",又在 "殉节" 旁画了朵莲花 —— 右相府的徽记。 "相爷,民间己有流言说陛下是被毒杀。" 九门提督擦着冷汗,"还有人传... 传岭南流民峰要清君侧。"
陈鸿渐突然将样稿甩在桌上,墨汁溅在提督胸前:"清君侧?" 他指着窗外的莲花池,池中漂浮着昨夜处决的匠人尸体,"告诉百姓,流民峰私藏毒雾炮,意图颠覆朝廷。再敢妄言者,送黑风岭做毒雾养料。" 提督退下后,陈鸿渐望着池水中自己的倒影,忽然看见池底沉着半块斥候藤牌 —— 那是三个月前处决的细作留下的。
他摸了摸袖口的毒雾晶手串,突然听见远处传来闷响 —— 那是右相府的毒雾晶兵器库发生爆炸,浓烟中竟浮现出血薯藤的影子。
巳时正,金銮殿的盘龙柱在陈鸿渐眼中扭曲成毒雾晶的棱形。他盯着御案上的传国玉玺,指腹着"受命于天"西字的凹痕,忽然想起七岁那年在岭南见过的毒雾晶矿洞——那些嵌在岩壁上的晶体,曾被他当作宝石偷拿,却害得乳母双手溃烂而死。此刻玉玺的冰凉触感,与记忆中毒雾晶的灼烫重叠,让他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
"太子还没到?"他重复问话,实则是拖延时间。狼毫笔悬在"遗诏"上方,墨滴落下的轨迹在他眼中慢如毒雾沉降。三个月来,他每晚都梦见自己被血薯藤绞杀,藤蔓上开着的不是花,而是满朝文武的头颅,张慎言的脑袋挂在最高处,嘴里还叼着半片血薯叶。
王猛的汇报声突然刺穿梦境:"太子被红壤军劫走了!"陈鸿渐感觉心脏被无形的藤蔓攥紧,狼毫笔杆断裂的脆响,像极了昨夜密道里毒雾晶崩塌的声音。他盯着藤牌上的铁锄血痕,想起右相府地牢里的刑具——那些刻着莲花纹的烙铁,曾在流民身上烙下与铁锄同样形状的疤痕。
"活要见人..."他的声音比平时高了两个调,殿角的铜铃应声轻响,惊飞了檐下筑巢的燕子。陈鸿渐突然暴怒,抓起玉玺砸向丹墀,却在碎片飞溅的瞬间,看见玉玺内芯的蔷薇藤种子——那是皇后的偷藏的,他曾以为早己被毒雾灭绝。
"诸位爱卿..."他望向跪满大殿的官员,发现吏部尚书的朝珠上缠着血薯藤绒毛,户部侍郎的靴底沾着岭南红泥。这些细节如毒雾般渗入他的神经,让他想起张慎言在《流民志》里写的:"朝堂之上,早有红壤生根。"
御史中丞李大人出列时,陈鸿渐的目光首先落在对方袖口的血薯藤书签上。那是三月前他赏赐的"赈灾纪念",此刻却像一把指向他咽喉的刀。"伪造"二字出口的瞬间,他看见李大人眼中的决然——与二十年前弹劾他的言官一模一样的眼神,唯一不同的是,如今他有能力让这种眼神永远消失。
长剑穿透李大人胸膛的触感,让陈鸿渐想起毒雾晶注入流民血管的感觉。温热的鲜血溅在他蟒袍上,却在接触毒雾晶刺绣的瞬间凝固成紫黑色,宛如一朵畸形的莲花。他捡起万民书时,指尖触到纸页间夹着的婴儿胎发——那是流民为求粮食留下的信物,此刻却成了他弑臣的证据。
未时初,冷宫的腐臭味勾起陈鸿渐的晕车记忆。当年随父进京赶考,马车经过乱葬岗时就是这种味道,车窗外掠过的流民尸体,与此刻淑妃半透明的肌肤何其相似。他想着淑妃颈间的毒雾晶项圈,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戴着的珍珠项链——同样的惨白,同样的冰冷,同样扼住咽喉的窒息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