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疯了?!”陈浩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响,带着一丝破音,“新闻发布会?现在全城都想把我们钉在耻辱柱上,你还要主动递钉子和锤子?”
他绕着沙发来回踱步,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这是一场战争,陈浩,不是街头斗殴。”林凡靠在沙发里,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打仗,就要抢占高地。现在,舆论就是高地。”
“我们有什么高地!我们现在在马里亚纳海沟!”陈浩抓着自己的头发,“你那个PPT,什么艺术,什么心理阈值,谁信?在五十万的赔偿金和受害者的眼泪面前,这些都是狗屁!”
林凡没有再争辩。
他只是把手机解锁,调出员工面板。
【姓名:无】
那个新来的员工,还是一片空白。
他需要一个名字,一个能代表绝望,又能登上台面的名字。
……
城西派出所,办公室的烟味浓得化不开。
王所长面前的桌子上,摊着一沓厚厚的材料。
全是关于“地狱之门”鬼屋的。
“王所,壹号别墅的建筑图纸我们调出来了,也联系了电力公司,查了他们近三个月的用电记录。”一个年轻警员把一份报告放在桌上,“没有任何异常。没有暗室,没有夹层,用电量也符合一栋普通别墅的民用标准。根本支撑不起他说的什么‘大型全息投影’和‘次声波发生器’。”
王所长没有看报告,他只是用手指敲着桌面。
“那个记者呢?张华。”
“联系不上了。”年轻警员的表情有些古怪,“我们联系了《都市前沿》报社,他们说张华和她的摄像师昨天回来后就提交了辞呈,理由是‘压力过大,需要心理疏导’。今天一早就办了离职手续,虽然他们报社的总编表示只要疏导结束随时可以回来继续任职,不过那个张华现在手机也关机了。”
压力过大?
一个整天跟社会阴暗面打交道的资深记者,被一个鬼屋吓到辞职?
王所长拿起桌上的一张照片。
那是从爆火的短视频里截取下来的,最清晰的一帧。
二楼的窗户,一个模糊的白色影子。
他拿起另一份报告,是第一批游客的口供。
所有人都证实,他们活动的范围仅限于一楼大厅,通往二楼的楼梯被锁住了。
那么,这个影子是谁?
如果它是投影,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游客根本去不了,也看不到的地方?
这不符合商业逻辑。
除非……它不是为了游客准备的。
王所长掐灭了烟头。
他拿起车钥匙,站起身。
“王所,您去哪?”
“去见一个艺术家。”
黑色的桑塔纳没有开警灯,像一辆最普通的家用车,停在了壹号别墅对面的马路边。
王所长没有下车。
他就这样看着那栋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安静的别墅。
安静得……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他想起审讯室里,林凡最后那个问题。
“如果,我这里真的有鬼。你们会怎么处理?”
当时他回答,是当成自然灾害,上报给专门的部门。
那是一个标准答案,一个用来应付所有无法解释的事件的标准答案。
但他没有说出口的是,那个“专门的部门”,他从警二十多年,只听说过,从未接触过。
它更像一个都市传说。
王所长拨通了林凡的电话。
“林先生,我是王磊。”他用了自己的名字,而不是职务。
“王所长,哦,原来您也叫王磊。”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平静,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方便聊几句吗?非正式的。”
“当然,我在门口。”
林凡己经站在了别墅的铁门内,仿佛一首在等他。
王所长下了车,走过去,两人隔着一道冰冷的铁门。
“你的高科技,很厉害。”王所长开门见山,“厉害到我们动用了市局的技术专家,都找不到一根多余的电线。”
“商业机密。”林凡的回答滴水不漏,“就像可口可乐的配方,我总不能公开给百事。”
“张华辞职了。”
“这我倒不意外。”林凡坦然地迎着他的注视,“我的产品,体验感比较强,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就像有人喜欢玩过山车,有人却会吓到呕吐。”
王所长沉默了。
林凡的每一个解释都无懈可击。
他把一切都归结于“高科技”和“个人体验”,这是一个完美的闭环。
你找不到证据,就是你技术不行。
你被吓到了,就是你心理素质差。
无解。
“林凡。”王所长换了个称呼,“我们不谈技术,也不谈心理。我们就聊聊……巧合。”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一滴水。在完全封闭,没有水源的室内,从天花板上滴下来。正巧,就滴在了一个准备对你发难的记者手上。”
“这是什么巧合?”
林凡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空气仿佛凝固了。
“王所长,你相信蝴蝶效应吗?”林凡忽然问。
“一只蝴蝶在巴西扇动翅膀,可能会在德克萨斯州引起一场龙卷风。我的鬼屋,就是一个精密的生态系统。一个参数的微小波动,引起另一个参数的连锁反应,最终出现一个意料之外的结果,很正常。”
“我把它称为,系统性bug。”
系统性bug……
王所长咀嚼着这个词。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第一次感觉到一种无力感。
他所有的经验,所有的逻辑,在这套说辞面前,都像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就在这时,王所长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接了起来。
“喂,什么事?”
“王所!出大事了!”电话里是下属焦急的声音,“林凡……那个林凡,他的律师刚刚向全城媒体发出了邀请函!”
王所长的动作僵住了。
“邀请函?什么邀请函?”
“一场新闻发布会!时间是后天上午十点,地点……就在壹号别墅!他说,要对所有关于‘地狱之门’的质疑,进行一次公开的、现场的回应!”
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在继续。
“他还点名邀请了那个被吓晕的女大学生和她的家属,还有……还有几位市里有名的心理学专家和艺术评论家!”
王所长缓缓地,缓缓地放下手机。
他抬起头,看向铁门内的林凡。
林凡的脸上,挂着一个平静的,甚至可以说是礼貌的微笑。
那不是一个被逼到绝境的赌徒的疯狂。
那是一个棋手,在布好棋局后,对对手发出的邀请。
“王所长,要来吗?”林凡对他发出了邀请,“你也代表了公众的一部分疑虑,不是吗?”
王所长没有回答。
他深深地看了林凡一眼,转身,拉开车门。
坐进驾驶室,他通过后视镜,看着那个站在门口的身影。
那栋别墅,也像一只巨大的眼睛,在背后凝视着他。
这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他不是在回应质疑。
他是在搭建一个更大的舞台。
一个,能把所有人都拉下水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