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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空气滞重而闷热，沉甸甸地压在五楼办公区的每一个角落。
劣质空调苟延残喘，徒劳地搅动着浑浊的气流，却驱不散那股混杂着汗味、廉价香烟和电子设备散热的怪味。
一排排电脑屏幕幽幽地亮着，映照着下方一张张面孔，麻木、疲惫，眼神空洞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皮鞋踩踏水泥地面的脆响由远及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人群本能地瑟缩了一下，目光像被磁石牵引，投向门口。
那里，在一群肌肉紧绷、眼神如鹰隼的保镖簇拥下，一个身影踱了进来。
陆辞的呼吸不着痕迹地屏住了一瞬。是他，巴蓬。
照片上那个西装革履、眼神锐利如刀的男人，此刻却是一副截然不同的松弛装扮：
宽松的印花短裤，洗得发白的棉质短袖，脚上一双磨旧了的人字拖，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
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全场，竟带着几分书卷气的温和。
这身打扮，这气质，扔在大学校园里，活脱脱就是个刚下讲台的青年教师。
然而陆辞胸腔里那颗属于侦察兵的心脏，却在瞬间绷紧，清晰地感知到那股温和表象下弥漫开来的无形压力
——冰冷、黏稠，如同深海的暗流。
巴蓬信步走到会议台前，轻轻推了下眼镜。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南方口音的软糯，却奇异地穿透了嗡嗡的空调杂音，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
“我来开这个早会，”
他开口，语气平静，没有一丝打鸡血的激昂，反而像在陈述一个再朴素不过的道理，
“不是搞形式，也不是给你们灌鸡汤。人呢，不管选哪行，都得做出点样子来。”
他环视着下方一张张紧绷的脸，目光似乎在每个人脸上都短暂停留了一瞬。
“既然‘巧合’做了这行，我想你们更好，更优秀，这样我才能赚到更多的钱，这是实话。”
他微微颔首，仿佛在肯定自己的真诚，
“这几天晚上，培训没停吧？我把压箱底的东西都掏出来教给你们了，这叫赋能。人不对自己狠点，不行。懒散惯了，骨头就软了，就扛不住事了。”
他顿了顿，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近乎悲悯的弧度。
他语调温和，内容却锋利如刀，精准地切割着台下那些早己被现实磨平了棱角的神经。
陆辞垂着眼，目光落在自己粗糙的手指关节上，耳朵却将每一个字都牢牢捕捉。
巴蓬描绘着国内微薄的工资、十年攒不出一百万的窘迫、被房贷车贷孩子压垮的青春……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的钩子，试图勾住听者心里那点残存的不甘。
“所以啊，”巴蓬的声音微微扬起，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把思想打开！我们的目标，远不止于此！这里，能给你们想要的！每个人都有机会！当下最要紧的，是把本事练出来！本事有了，我们才能一起跑得更快！努力和收获才能划等号！别他妈浪费功夫！”
他语气陡然转厉，随即又迅速缓和下来，目光扫过台下那些沉默的羔羊，
“平时别说什么你的就是你的，跟我没关系！我们是一个团队！大家是兄弟姐妹！不懂的，找组长！不会的，他帮你！没有完美的个人，只有完美的团队！工作不养闲人，团队不养懒人！抱团，良性发展，才是正道！再牛逼的人，也干不过一个好团队！”
他语气笃定，仿佛在传授颠扑不破的真理。陆辞几乎能听到身旁一个年轻男孩喉结紧张滚动的声音。
“我也是从你们这步爬上来的，”
巴蓬的声音又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推心置腹，
“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别耍小聪明，兜兜转转，到时候就不是清不清闲那么简单了。来这里，不就为了搞钱吗？”
他摊开双手，像在展示一个再明白不过的事实，“
我信一条：人有多大本事，就能端多大的碗。认知，很重要！想拿别人拿不到的结果，就得吃别人吃不了的苦！态度决定高度，别觉得自己渺小，你想干，就有无限可能！没有做不成的事，只有做不好的人！”
他最后的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铿锵。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前排几个油头粉面的管理层率先用力鼓起掌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激动。
稀稀拉拉、带着迟疑的掌声这才从各个角落响起，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也显得有气无力。
话音落下，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在保镖的严密护卫下，像一阵无声的风，离开了这间弥漫着廉价励志和恐惧的办公室。
陆辞的目光追随着那个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深居简出，行踪诡秘，七楼办公室如同龙潭虎穴。
情报里那张模糊的楼层结构图在脑中闪过，唯一的缝隙，或许就在这个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心深似海的男人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