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乌云像吸饱了水的灰色棉絮,沉沉地压在电诈园区锈蚀的铁丝网上方。
空气凝滞,一丝风也没有,闷热粘稠得让人喘不过气,弥漫着一股腐败芭蕉叶和廉价柴油混合的、令人作呕的甜腥。
园区外那片曾被踩得寸草不生的泥地上,新钻出的几丛野草病恹恹地耷拉着。
西个月。整整西个月,陆辞终于再次踏出了这栋囚禁灵魂的电诈园区。
他跟在巴蓬侧后方,脚步踏在泥泞与碎石混杂的路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身上这套略显紧绷的黑色保镖制服,布料粗糙,摩擦着他皮肤下蛰伏的旧伤疤,隐隐发痒。他微微垂着眼睑。
视线习惯性地扫过巴蓬的脚后跟、前方坑洼的地面、以及远处那些持枪游荡、眼神麻木的守卫,像一架设定好程序的精密雷达。
巴蓬的“器重”陆辞心如明镜。与其说是器重,不如说是这个毒枭手下无人可信的恐惧。
风声鹤唳,杯弓蛇影。巴蓬那张被酒色浸泡得浮肿松弛的脸上,嵌着的那双眼睛,却时常射出鹰隼般阴冷的光,无时无刻不在逡巡、掂量、试探着身边每一个能靠近他的人。
每一次出行都像一场赌博,每一次停留都疑神疑鬼。只有在那个布满监控、层层守卫的巢穴里,他才能稍微松弛紧绷的神经。
这一个月,陆辞如同走在淬了毒的刀刃边缘。
巴蓬层出不穷的试探,如同无声的潮水,一次次拍打过来。
有时是“无意”遗落在陆辞视线内的机密文件,白纸黑字,像烧红的烙铁;
有时是在充斥着震耳音乐和浓烈香水味的包厢里,巴蓬故意压低的、关于“货物”去向的交谈,每一个音节都像淬毒的针,刺向陆辞的听觉神经。
每一次,陆辞都只是像一块冰冷的岩石。
他沉默地捡起文件,恭敬地递还,脸上是近乎麻木的顺从,眼神空洞得如同废弃的矿井,仿佛那些惊心动魄的字句从未入耳。
他把自己打磨得毫无棱角,变成巴蓬眼中一个只知道执行命令的影子,一个可靠但绝不聪明的工具。
他需要时间,像耐心的猎人,在猛兽的巢穴外屏息等待。
车子碾过缅底捞坑洼的水泥路面,溅起浑浊的泥浆。窗外是这片混乱之地的典型景象:
低矮、拥挤的店铺挂着褪色的中文招牌,售卖着从廉价日用品到可疑电子产品的各种货物;
光着膀子的男人叼着烟蹲在街边,眼神浑浊地打量着来往车辆;涂着廉价浓妆的女人在霓虹灯初上的阴影里招摇;
空气中弥漫着劣质油烟、垃圾腐败和一种挥之不去的、紧张而颓废的气息。
偶尔闪过挂着铁蒺藜的高墙和黑洞洞的射击孔,无声地提醒着这里盘踞的势力与规则。
巴蓬的女伴周周安静地坐在后座,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素净,与窗外粗粝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只是微微偏头,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混乱街景,眼神里藏着难以言喻的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