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筒子夹道的寂静余韵还在耳膜震荡,陈垣抱着念念踏入地库时,左手木纹皮肤突然传来针刺般的灼痛。修复台上的《明史·舆服志》残页无风自动,泛黄纸页上的「龙袍」二字正在扭曲,「龙」字的点划化作蛇信吞吐,「袍」字的衣补裂成狰狞的嘴。
「爸爸,字在动……」念念的镜片碎片映出文字蠕动的倒影,陈垣这才注意到所有修复台上的文献都在发生异变:《营造法式》的「砖」字崩解成碎块,《天工开物》的「胶」字渗出粘稠液体,最骇人的是中央修复台上的《洪武实录》,朱批文字正从纸面向外生长,形成凸起的血肉纹路。
「第37代饵,欢迎回到文字的刑场。」地库阴影中浮现第14代饵的残影,对方穿着明代儒衫,右手握着被虫蛀的毛笔,笔尖滴落的不是墨汁,而是脑髓状物质,「永乐帝命解缙用罪臣脑浆抄书,每字皆为活物,遇陈家血则醒。」
修复灯的冷光扫过台面,陈垣看见自己昨夜记录的修复日志正在自我改写:「经被血渍稳定」变成「魂魄饲料充足」,「明日补针」化作「祭典将至」。钢笔在墨水瓶中自动旋转,笔尖刻出陌生的蝌蚪文,翻译后是「食字者生,畏字者死」。
「启动认知锚定程序。」749局指挥官的机械臂递来神经抑制剂,义眼扫描着蠕动的文字,「这些不是普通的文献,是用陈家血豢养的文字狱载体。」针剂注入静脉的瞬间,陈垣看见所有文字都在冷笑,「狱」字的犬齿部分刺破纸页,露出背后的暗红色衬里。
倒计时屏跳出红光:**「文字吞噬倒计时:03:00:00」**,与此同时,修复台边缘的守宫砂烛台集体爆燃,蜡油在地面写出「字即狱,狱即字」的循环句式。陈垣的木纹皮肤开始吸收文字浆液,颈椎处传来书页翻动的哗哗声,仿佛有本书正在他体内生长。
使用「古籍修复西步法」时,陈垣发现糨糊接触文字的瞬间化作血水,羊毛排笔的笔锋卷缩成爪子形状。当他试图用金箔修补《洪武实录》的破损处,金箔突然刺入他的指缝,在皮肤下显形出「囚」字,每个笔画都对应着一根指骨。
笔记在血水中显形《明宫字狱志》,朱批文字滴着脑浆:**「太祖取文臣舌血十万升,书『镇狱咒』于九千九百西十九页,页页有灵,遇陈氏血则噬主」**。配图里,方孝孺被割舌的场景与陈垣此刻的指痛重叠,「诛十族」的「族」字正在他掌心爬动,长成带刺的藤蔓。
「他们不是文献,是活着的刑罚。」第14代饵的残影指向《明史》,陈垣这才看见字里行间藏着无数人脸,每张脸都因痛苦扭曲,「每代饵的惨叫都会被拆分成笔画,用来喂养这些文字狱。」当他的银梭触到「惨」字时,对方突然睁眼,竟是三个月前退休的老馆长。
共济会特工的身影从文字阴影中走出,领带夹是枚活字印刷的「乱」字,「1403年,我们祖先参与了文字狱的建造。」对方抛来一本《永乐大典》残页,「每到子月子时,这些字就会寻找新的宿主,而你——」残页的「陈」字咬住陈垣的指尖,「是最肥美的养料。」
陈垣的喉咙里突然泛起墨汁味,咳嗽时咳出的不是痰液,而是碎纸片,上面印着「永镇」「九狱」等字样。修复台的抽屉自动打开,掉出1965年的实验报告:**「第36代饵(馆长)出现文字寄生症状,舌部发育为活版印刷体」**,照片中,师父的舌头裂成「囚」字形状。
时空叠影在此刻撕裂现实:明代文臣在左侧被割舌抄书,清代书生在右侧被文字啃食,现代修复师在中央缝合自己的声带,三个时空的人同时望向陈垣,手中的工具都变成了毛笔。修复台中央的《洪武实录》突然立起,书页如利刃展开,露出里面夹着的36代饵的舌头。
「爸爸,看这里!」念念的镜片碎片映出修复台暗格,那里藏着半支明代「诛心笔」,笔杆刻着「陈氏血,字狱饵」。陈垣握住笔的瞬间,所有文字同时发出尖啸,《明史》的「陈」字们集体转向,形成箭头指向地库西北角。
749局指挥官的机械臂突然变形为活字印刷机,「这些文字在寻找九狱坐标!」他的义眼投射出地库平面图,所有蠕动的文字都在拼合「景仁宫地宫」的方位,「它们要完成太祖未竟的文字狱版图!」印刷机喷出的不是油墨,而是陈垣的血液,在地面印出「狱成」二字。
陈垣的木纹皮肤己蔓延至胸口,皮肤下的文字群落正在编织九狱地图,心脏位置的「囚」字牢笼里,太祖残魂的虚影正用他的肋骨当笔杆书写。当第一滴脑浆状墨汁落在《洪武实录》上时,所有文字同时开口,用陈垣的声音念出:「陈氏血尽,九狱字成」。
倒计时屏跳至「00:00:00」的瞬间,修复台突然合拢成巨大的书本形状,将陈垣与念念困在中央。书页翻动的飓风卷起地库所有文献,文字如蝗虫般扑来,陈垣本能地用身体护住念念,却看见自己的后背正在变成书页,上面印着「第37代饵」的字样。
念念的镜片碎片突然刺入《洪武实录》的「明」字,强光中,所有文字同时崩解成尘埃。陈垣瘫坐在废墟中,看见修复台上只剩下空白的纸页,唯有中央残留着一个「破」字,笔画间渗着念念的血迹。
地库恢复寂静时,749局特工递来一份新档案:「根据文字残留的DNA,这些文献里包含36代陈家饵的遗传信息。」档案照片里,每个文字的显微结构都呈现陈家血的指纹,「它们是你的祖先,也是你的囚徒。」
陈垣望向修复台,空白纸页上突然浮现新的字迹,是念念的笔迹:「爸爸,字会怕光。」他抬头望去,地库通风口漏进一缕晨光,照在纸页上的「破」字,竟在光线下逐渐淡去,露出背后的蓝天。
在修复台的阴影里,溥仪孙微笑着拾起一片文字残片,碎片上的「陈」字正在他掌心蠕动,变成「成」字。这个字,将成为九狱第三窍开启的密钥。而此刻的陈垣,正摸着胸口新生的疤痕,那是文字狱留下的印记,形状像一本永远无法合上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