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墨霆那件还带着体温和冷冽雪松气息的黑色丝绒西装,如同沉重的幕布,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覆盖在晚星身上。
那句冰冷的“别用你这副鬼样子脏了我的地毯”犹在耳边,带着屈辱的施舍意味,却奇异地隔绝了客厅里冰冷的空气。
晚星僵硬地站在原地,巨大的荒谬感和难以言喻的酸涩在心头翻涌。
黑暗中,厉墨霆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深处,留下她独自面对这片空旷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上宽大的西装,指尖冰凉,掌心伤口的刺痛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暂时麻痹了。
属于他的气息强势地包裹着她,冰冷,强势,如同一个无形的、带着枷锁的烙印。
她缓缓低下头,将脸埋进那带着他体温的西装领口,试图汲取一点微弱的暖意,鼻尖却瞬间被那冷冽的雪松香气填满,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侵略性。
就在这时——
她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落在了西装内侧一个微微敞开的口袋上。
借着窗外城市璀璨灯火透入的、微弱而朦胧的光线,晚星清晰地看到——
在那敞开的西装内袋深处,静静地躺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纸张!
那不是普通的A4纸,它的色泽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如同历经岁月洗礼的羊皮纸般的质感,边缘己经磨损得有些毛糙,透出浓浓的沧桑感。
而更让晚星瞬间如遭雷击、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的是——
在那张古老纸页暴露在微光下的、没有被完全折叠覆盖住的一角上,赫然描绘着一个线条!
冰冷!锐利!带着金属的质感!
那线条勾勒出的轮廓……分明就是一只翅膀的边缘!
更关键的是,在那翅膀的核心区域,露出的极小一部分图案——那如同漩涡般旋转、又似星辰运转轨迹的抽象纹路!
正是她那天夜里,在绝望和隐秘向往中画下的、那只冰冷的金属星辰蝴蝶的核心图案!
一模一样!
分毫不差!
轰——!
晚星的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炸开了!巨大的震惊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淹没!
她浑身冰冷,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
这……这怎么可能?!
她的设计!那个被厉墨霆亲手撕碎、斥为禁忌的设计!
竟然……竟然出现在他随身携带的、如此珍贵的古老纸页上?!
书房门缝下的幽蓝光芒……被泪水激发蓝光的纸屑碎片……还有这张绘着她设计图案的古老残页……
无数线索碎片在她混乱的脑中疯狂旋转、碰撞!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令她浑身战栗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她的设计,或者说,她潜意识里画出的那个图案,根本不是偶然!
它和厉墨霆书房里那诡异的东西,和他身上隐藏的秘密,有着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深不可测的关联!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卷入未知漩涡的冰冷感,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她的心脏!
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指尖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她死死地盯着那张残页露出的那一角图案,仿佛要将它烙印在灵魂深处!
强烈的冲动驱使着她!她想看得更清楚!她想确认!她想撕开这令人窒息的谜团!
鬼使神差地,晚星伸出了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指尖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却又充满恐惧的虔诚,极其缓慢地、极其小心地,探向那张古老残页暴露的一角……
指尖距离那羊皮纸般粗糙的质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古老纸张的瞬间——
“你在看什么?”
冰冷低沉、如同淬了冰渣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如同鬼魅般在晚星身后极近的距离响起!
晚星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猛地缩回手,如同被烙铁烫到!巨大的惊恐让她瞬间转身!
厉墨霆!
他不知何时,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身后!距离她不过半步之遥!
他显然刚从浴室出来,只随意地裹着一件深黑色的丝质睡袍,领口微敞,露出线条冷硬的锁骨和一小片紧实的胸膛。
微湿的黑发有几缕垂落在的额前,非但没有柔和那迫人的气势,反而增添了几分野性的危险感。
水汽氤氲中,他俊美的脸庞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完美的雕塑,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如同最寒冷的宇宙深渊,翻涌着足以冻结灵魂的风暴!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死死地钉在晚星那只刚刚伸向他西装内袋的手上!
随即,又猛地扫过她身上披着的、属于他的西装,最后,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狠狠刺入晚星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上!
那眼神里,充满了被触犯逆鳞的、极致的暴怒!
还有一种……晚星无法理解的、如同被窥见了最深层秘密的、近乎毛骨悚然的惊悸和杀意!
晚星被他看得浑身冰冷,如同坠入冰窟!巨大的恐惧让她连呼吸都忘了,大脑一片空白!
她下意识地想后退,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目光!
然而,厉墨霆的动作比她更快!
他猛地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恐怖的压迫感,瞬间将晚星完全笼罩!
一只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如同铁钳般,带着不容抗拒的、近乎毁灭性的力量,猛地伸了过来!
晚星惊恐地闭上眼睛,以为他要掐死她!
但那只手的目标,却不是她的脖子!
而是……她的下巴!
冰冷而带着水汽的指尖,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猛地攫住了晚星小巧而冰凉的下颌!
力道之大,迫使她不得不仰起头,首面他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浪的、深不见底的眼眸!
“谁允许你碰我的东西?!”
厉墨霆的声音嘶哑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寒意和一种……晚星从未听过的、被强行压抑的……颤抖?
他俯视着她,灼热的呼吸带着危险的气息拂过她惨白的脸颊,“苏晚星,你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
下巴传来的剧痛让晚星瞬间涌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她被迫仰视着他,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那翻涌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暴怒!
那暴怒不仅仅是因为她试图触碰那张残页,更像是……一种更深层的、被她无意中触及了绝对禁忌的疯狂!
“我……我没有……” 晚星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和颤抖,“我只是……看到了……那个图案……”
“图案?” 厉墨霆的瞳孔在听到这两个字的瞬间,猛地收缩如针尖!
攫住她下巴的手指力道骤然加重,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眼底的风暴瞬间升级为毁灭性的飓风!“你看到了什么图案?!”
巨大的恐惧和下巴的剧痛让晚星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无助地摇头,泪水汹涌而出,滑过冰凉的脸颊,滴落在他冰冷的手指上。
厉墨霆死死地盯着她泪眼朦胧、充满恐惧和茫然的眼睛,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看清她到底知道多少!
那攫住她下巴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怒意和那种被窥破秘密的惊悸感,如同实质的巨石,压得晚星几乎无法呼吸!
就在晚星以为自己会被他活活掐死在这冰冷的客厅里时——
厉墨霆攫住她下巴的手,极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那颤抖如此明显,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在极力对抗着什么的力量!
紧接着,晚星清晰地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感,如同电流般,猛地从厉墨霆攫住她下巴的手指处传来!
那灼热感瞬间穿透皮肤,顺着她的下颌骨,疯狂地窜入她的西肢百骸!
“呃……”晚星痛苦地呻吟出声,那感觉不像是物理的烫伤,更像是某种……能量的冲击!她眼前瞬间一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厉墨霆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突如其来的灼热冲击!
他那双翻涌着风暴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掠过一丝清晰的、难以理解的错愕!
攫住她下巴的手指像是被那灼热烫到,猛地松开!
晚星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瞬间脱力般软倒下去!
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地面上,震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她蜷缩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如同被投入火炉般滚烫!
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开始出现模糊的重影,厉墨霆那高大冰冷的身影在她视线里扭曲晃动。
“你……” 厉墨霆后退了一步,看着蜷缩在地上、痛苦颤抖、脸颊迅速泛起不正常潮红的晚星,眉头紧紧锁起,眼底的暴怒被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所取代。
那股从她体内传来的灼热感……还有刚才指尖那诡异的共鸣……
晚星只觉得天旋地转,头痛欲裂。
身体里的灼热感越来越强烈,仿佛五脏六腑都在燃烧。
她艰难地抬起头,视线模糊地看向厉墨霆,想说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意识如同被投入滚烫的沸水,迅速变得模糊不清。
厉墨霆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冰冷的睡袍下摆垂落,如同神祇的帷幕。
他没有再靠近,也没有离开。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最幽深的寒潭,里面翻涌着复杂到极致的暗流——是未散的暴怒,是深沉的惊疑,是冰冷的审视,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压抑的……无措?
晚星在彻底陷入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景象,是厉墨霆紧抿的薄唇,和他垂在身侧、那只刚刚攫住她下巴的手,正不受控制地、极其轻微地……颤抖着。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吞噬了她。
晚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意识在滚烫的岩浆和冰冷的深渊之间沉沉浮浮。
无数光怪陆离的梦境碎片交织——书房门缝下流淌的幽蓝光芒,被撕碎的星辰蝴蝶纸屑,古老残页上冰冷的图案,白薇薇怨毒的眼神,厉墨霆暴怒攫住她下巴的手指,还有那穿透骨髓的灼热感……
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疼痛,喉咙干得如同沙漠。
她艰难地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沉重得如同压着千斤巨石。
恍惚间,她感觉自己似乎躺在一张极其柔软舒适的床上,身上盖着轻盈却温暖的羽绒被。
她好像……不在冰冷的地板上了?
是谁……
一个极其模糊、极其微弱的念头在滚烫的脑海中闪过,随即又被更猛烈的热浪吞噬。
就在这时,额头上传来一阵极其清凉、极其舒适的触感。
像是一块被冰水浸透、又拧得半干的毛巾,带着恰到好处的凉意,轻柔地覆盖在她滚烫的额头上。
那清凉的感觉如同甘泉,瞬间缓解了脑内那几乎要炸裂的灼痛。
晚星发出一声如同猫儿般的、微弱的嘤咛,下意识地朝着那清凉的源头蹭了蹭。
紧接着,她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带着一种极其生硬、极其别扭的力道,动作略显笨拙地、轻轻拂开了她额前被汗水濡湿、黏在脸颊上的发丝。
那指尖的触感……带着一丝熟悉的、冰冷的温度……
晚星混乱的意识中,瞬间闪过厉墨霆攫住她下巴时,那冰冷如同烙铁的手指……
是他?!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瞬间劈开了她混沌的意识!
巨大的惊骇让她猛地挣扎了一下,试图睁开沉重的眼皮!
她成功了!
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视线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水雾。
昏暗的光线下,她只能勉强辨认出床边坐着一个人影的轮廓。
高大,挺拔,即使在模糊的视线中,也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冰冷的压迫感。
是厉墨霆!
他正坐在她床边的一张椅子上,背脊挺首,如同冰冷的雕塑。
他微微倾着身,一只手里似乎还拿着那块覆盖在她额头的湿毛巾。
而另一只手……刚刚拂开她发丝的手……正极其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收回。
晚星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让她瞬间忘记了身体的痛苦!厉墨霆?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在……照顾她?!
这怎么可能?!这一定是她烧糊涂了产生的幻觉!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试图看清眼前的人。
昏黄的床头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勾勒出厉墨霆模糊却冷硬的侧脸轮廓。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苏醒,动作猛地僵住!
他倏然转过头!
那张俊美无俦、却总是覆着寒冰的脸庞,在昏暗的光线下,清晰地映入晚星模糊的视线!
他的眉头紧锁,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晚星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是未散的烦躁?是深沉的困惑?
是一丝被撞破的……狼狈?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笨拙的……僵硬?
西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晚星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忘记了呼吸。
厉墨霆的瞳孔,在看清她睁开的、带着茫然和巨大震惊的眼眸时,骤然收缩!
下一秒!
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伤,又像是被窥见了最不堪的秘密,厉墨霆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动作快得甚至带倒了椅子,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他脸上的所有复杂情绪瞬间消失无踪,被一种更加冰冷、更加深沉的怒意和一种……近乎凶狠的……狼狈所取代!
他看也没看倒在地上的椅子,更没再看床上惊愕的晚星一眼。
他倏然转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逃离的仓促,大步流星地走向房门!黑色的睡袍下摆在他身后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砰!”
房门被他用力摔上!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如同最后的、冰冷的警告!
晚星呆呆地躺在床上,额头上那块带来清凉的毛巾还覆盖着。
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冷冽的雪松气息。
刚才……是真的吗?
那个坐在她床边,笨拙地给她换毛巾、拂开她发丝的人……真的是那个视她如草芥、冰冷无情的厉墨霆?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她的心头。
她缓缓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额头上那块的毛巾。
冰凉的触感如此真实。
就在这时,一阵更猛烈的眩晕和灼热感如同潮水般再次席卷了她!
身体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刚才那巨大的情绪波动彻底点燃!
晚星痛苦地蜷缩起身体,意识再次被滚烫的黑暗吞噬。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细微、极其模糊的、如同梦呓般的低语,从她紧咬的唇间溢出:
“妈妈……别走……”
那声音微弱而破碎,带着无尽的眷恋和悲伤,在寂静的房间里幽幽回荡。
而她那只按在滚烫额头上的手,那只掌心带着粉色烫伤疤痕的手,在昏迷中无意识地滑落下来,垂在床边。
就在那疤痕暴露在昏黄灯光下的瞬间——
极其微弱地、几不可察地……闪过了一抹幽深的、冰冷的蓝色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