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烧如同汹涌的潮汐,裹挟着晚星在滚烫的黑暗与冰冷的现实之间沉沉浮浮。
破碎的梦境光怪陆离:书房门缝下流淌的幽蓝光芒,被撕碎的星辰蝴蝶纸屑,古老残页上冰冷神秘的图案,厉墨霆暴怒攫住她下巴的手指,还有那穿透骨髓的灼热感……最后定格在昏黄灯光下,厉墨霆倏然起身、带着狼狈怒意摔门而去的冰冷背影。
额头上那阵持续不断的、清凉舒适的触感,像黑暗中的浮木,一次次将她从灼热的深渊边缘拉回。
她能模糊地感觉到毛巾被反复更换,冰凉的水滴偶尔滑落她的鬓角。
有时,似乎还有一只微凉的手,带着极其生硬、极其别扭的力道,极其短暂地拂开她汗湿黏在脸颊的发丝。
是他吗?
那个如同冰山恶魔般的厉墨霆?
这个念头在滚烫混乱的脑中闪过,随即被更强烈的眩晕和荒谬感击碎。
怎么可能?一定是烧糊涂了。他只会把她扔在冰冷的地板上自生自灭,就像对待一件破损的工具。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是一天。
汹涌的热浪终于开始缓缓退去,如同退潮般留下满身的疲惫和酸痛。晚星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
她正躺在自己房间那张巨大柔软的天鹅绒床上。
身上盖着轻盈温暖的羽绒被。
房间里光线昏暗,厚重的窗帘严严实实地拉着,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有床头一盏小小的睡眠灯散发着极其微弱、柔和的光晕。
晚星缓缓转动有些僵硬的脖颈。房间里空无一人。
只有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厉墨霆身上那种冷冽的雪松气息,若有若无,仿佛是她高烧中的幻觉。
她挣扎着坐起身,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让她不得不靠在床头喘息。
身体像是被拆开重组过,每一寸骨头都在酸痛。
她抬起右手,掌心被瓷片划破的伤口己经被仔细地清洗、消毒,覆盖上了一层透气的无菌敷料,边缘用医用胶带固定得一丝不苟。
手腕上之前被厉墨霆攥出的红痕也淡了许多。
是谁给她处理的伤口?徐伯?还是……某个她无法想象的、冰冷的存在?
晚星甩甩头,将这个荒谬的念头驱散。喉咙干得像要冒烟。
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柔软冰凉的地毯上,脚步虚浮地走向房间角落的饮水机。
接了一杯冷水,冰凉的水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慰藉。
她端着水杯,无意识地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厚重的窗帘遮挡了所有光线。
她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抓住窗帘的边缘,轻轻拉开了一条缝隙。
窗外,己是深夜。
城市的璀璨灯火如同铺陈开的星河,在脚下遥远的地方流淌、闪烁。
没有了白天的喧嚣,只有一种静谧而宏大的美。
夜风带着初秋的微凉,从窗缝涌入,吹拂在她滚烫尚未完全褪去的脸颊上,带来一丝清醒。
晚星靠在冰冷的玻璃上,望着脚下那片遥远而壮丽的星海。
身体依旧虚弱,心却因为这份难得的宁静和自由呼吸的空气而稍稍平复。
高烧带来的混乱和恐惧暂时退去,但更深的迷茫和无助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来。
父亲……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继母有没有按时给他吃药?那笔天价的医药费……还有她签下的那份冰冷的契约……像沉重的枷锁,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被困在这黄金牢笼里,失去了自由,失去了尊严,甚至……连母亲留下的设计梦想,似乎也触碰到了某种可怕的禁忌。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窗外的灯火。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有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
“嗡……”
极其微弱的手机震动声,从床头柜的方向传来,打破了房间的寂静。
晚星的心猛地一跳!她的手机?
自从搬进“云顶”,她的旧手机就被徐伯以“不符合身份”为由收走了,换了一部只能拨打特定号码的定制机。谁会给她打电话?
她几乎是踉跄着扑回床边,抓起那部冰冷的定制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爸爸。
是苏父!
晚星的心脏瞬间揪紧!父亲很少主动给她打电话,尤其是在深夜!难道是病情恶化了?!
她颤抖着手指,几乎是慌乱地按下了接听键。
“爸?”她的声音沙哑而急切,带着浓浓的鼻音。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苏父虚弱而疲惫的声音,带着一种晚星从未听过的、近乎绝望的哽咽:“星儿……是爸爸没用……爸爸对不起你……”
晚星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爸!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她焦急地追问。
“不是……是医院……”苏父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助和巨大的压力,“医院……医院刚下了最后通牒……说……说账户里一分钱都没有了……欠了快二十万了……再不缴费……明天……明天就要停药……还要把我们……赶出去……”
轰——!
晚星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停药?!赶出去?!二十万?!
巨大的恐惧和冰冷的绝望瞬间将她淹没!
比白薇薇的陷害更甚,比厉墨霆的冰冷更让她窒息!
父亲是她唯一的软肋,是她签下这份屈辱契约的唯一理由!她不能失去父亲!
“爸!你别急!你别急!钱……钱我想办法!我一定想办法!你安心躺着!
别想那么多!我马上……我马上弄到钱!”晚星的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安慰着父亲,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几乎要将手机捏碎。
“星儿……爸爸拖累你了……爸爸……”苏父的声音充满了愧疚和痛苦。
“别说了爸!你等我!等我!”晚星强忍着崩溃的情绪,匆匆挂断了电话。
手机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柔软的地毯上,悄无声息。
二十万!
她要去哪里弄二十万?!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吞噬!
她瘫坐在地毯上,背靠着冰冷的床沿,浑身冰冷,止不住地颤抖。
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无声地滑过苍白冰凉的脸颊,滴落在昂贵的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绝望。
契约……契约的钱是分期支付的!
她手里根本没有那么多!
找厉墨霆?他会给吗?用什么样的理由?再次卑微地乞求?
然后承受他更加冰冷的审视和嘲讽?
上次隧道里的“维护”和发烧时的“照顾”,都如同镜花水月,此刻显得那么遥远和不真实。
他刚刚才因为那张残页对她大发雷霆……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压抑的呜咽声在寂静的房间里低低回荡,充满了无助和绝望。
就在这时——
一个冰冷、低沉、带着明显不耐烦的声音,如同从地狱传来,毫无预兆地在她头顶响起:
“吵死了。”
晚星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僵住!哭声戛然而止!
她猛地抬起头!
厉墨霆!
他不知道何时,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的房间门口!
高大的身影逆着走廊微弱的光线,如同一座沉默而冰冷的山峦,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领口微敞,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白,眼下带着极淡的阴影,似乎并未休息好。
他眉头紧锁,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毫不掩饰的烦躁和……一种晚星看不懂的、深沉的疲惫?仿佛被她的哭声严重打扰了清静。
晚星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
巨大的惊恐让她忘记了哭泣,忘记了绝望,只剩下浑身冰冷的僵硬!他……他怎么会在这里?他听到了多少?!
厉墨霆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先是扫过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再落到地上那部滑落的定制手机上,最后,定格在她那因为惊恐和绝望而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询问,没有关心,只有一种被打扰的、极度的厌烦。
晚星被他看得浑身发冷,巨大的羞耻感和恐惧让她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起来。
厉墨霆却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
他迈开长腿,几步就跨到了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晚星惊骇地睁大了眼睛,以为他又要像上次那样粗暴地攫住她的下巴!
然而,厉墨霆的动作却出乎她的意料。
他极其不耐烦地、仿佛丢弃垃圾般,从家居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薄薄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黑色卡片!
然后,他看也没看晚星,只是极其随意地、带着一种施舍般的轻蔑,手腕一扬!
“啪嗒!”
那张冰冷的黑卡,如同锋利的刀片,被精准地、重重地甩在了晚星蜷缩着的、在冰冷空气中的膝盖上!
硬质的卡片边缘,甚至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晚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浑身一颤!
膝盖上冰冷的触感和轻微的刺痛让她瞬间回神。
她愕然地看着那张静静躺在自己膝盖上的黑卡——那是厉氏旗下最高级别的、无限额的信用卡副卡!
“拿去。”厉墨霆冰冷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极致的不耐烦和嘲讽,清晰地砸在晚星的心上,“别用你那点廉价的眼泪……弄脏我的地毯。”
他微微俯身,那张俊美无俗却覆满寒冰的脸庞在昏暗中逼近,深邃的眼眸如同最寒冷的宇宙深渊,死死地锁住晚星瞬间变得茫然无措的眼睛。
“钱,”他的薄唇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也残酷到极致的弧度,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进晚星的耳膜,“从你那份契约金里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