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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夫艺术楼顶层的工作室，在漫长黑夜的尽头，终于被第一缕灰蓝色的晨光温柔地渗透。城市尚未完全苏醒，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车辆声，像沉睡巨人的呓语。室内，台灯的光芒在渐亮的天色中显得柔和了许多。
祁新意是在一种极其温暖和安心的包裹感中醒来的。意识像沉在温泉水底的气泡，缓慢地浮上水面。鼻尖充盈着一种熟悉而清冽的气息——是李洛阳外套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松节油和一丝若有似无的草本茶香。她动了动，发现自己还蜷缩在工作室那张铺着厚厚软垫的长沙发上，身上严严实实地盖着他的深灰色外套，像一个被妥善保护的茧。
她轻轻掀开外套的一角，坐起身。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朦胧的光影。目光下意识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还在那里。
李洛阳背靠着沙发底座，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头微微歪向沙发的方向，以一种并不舒服的姿势睡着了。晨光勾勒出他沉睡的侧脸轮廓，平日里冷硬紧绷的线条此刻全然放松，显出一种近乎孩子气的柔和。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在眼睑下方投下淡淡的阴影。薄唇微启，发出均匀而轻微的呼吸声。他的眼镜随意地搁在身旁的地板上，镜片反射着微光。他的一只手臂还搭在沙发边缘，仿佛在睡梦中依然维持着守护的姿态。
他就这样，守了她一夜。
祁新意的心像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泛起一阵酸酸胀胀的暖流。她小心翼翼地、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地滑下沙发，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她蹲下身，目光细细描摹着他沉睡的容颜。晨光下，他眼底淡淡的青黑色更加明显，透着一股浓重的疲惫，却无损那份沉静安然的英俊。
一种难以言喻的怜惜和心疼涌上心头。她伸出手，指尖悬在半空，犹豫了一下，最终极其轻柔地、像触碰易碎的晨露般，用指腹轻轻拂开他额前垂落的一缕微乱的黑发。发丝有些凉，拂过她的指尖，留下细微的痒意。
李洛阳似乎毫无所觉，呼吸依旧平稳绵长。祁新意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睡颜，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彻底击中。她不想吵醒他，只想让他多睡一会儿，哪怕只是多一分钟。
她站起身，像一只轻盈的猫，悄无声息地走向茶水台。她记得他昨夜喝光了那杯“星辉茶”，也记得他眼底的疲惫。她拿出那个深棕色的密封小罐，按照记忆中的比例，仔细地舀出深绿色的叶片和红色小浆果，放入那个印着双星符号的深蓝色保温杯中。滚烫的热水注入，清苦辛香的草木气息再次升腾。接着，她又为自己泡了一杯温热的枸杞红枣茶。
捧着两杯热饮，祁新意没有立刻回到他身边。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渐渐苏醒的城市。天际线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粉色，梧桐树的新叶在晨风中轻轻摇曳，带着露水的清新气息若有似无地飘进来。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他，还在为她守护的疲惫中沉睡。
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和责任感在她心底油然而生。这一次，换她来守护他的安眠。
她回到沙发旁，将他的“星辉茶”轻轻放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板上，然后在他对面的工作台旁坐了下来。她没有开自己这边的台灯，只是借着窗外越来越亮的晨光，拿起速写本和铅笔。
笔尖落在纸页上，发出轻柔的沙沙声。她没有画迷宫，也没有画星空。她的目光，全部落在那个在地板上沉睡的身影上。
她画他放松的睡颜，线条温柔而流畅，捕捉他舒展的眉宇，微启的薄唇，还有那卸下所有防备后流露出的、罕见的脆弱感。她画他搭在沙发边缘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此刻却带着沉睡的松弛。她画他随意搁在地上的眼镜，镜片上倒映着朦胧的晨光。她甚至画了他额前那缕被她拂开的、显得有些孩子气的乱发。
画着画着，她的笔触不由自主地延伸。在他沉睡的身影周围，她画上了柔和的晨光线条，像一层温暖的薄纱将他笼罩。在他脚边，画了几颗小小的、发着微光的星星碎片——那是昨夜“星辉茶”留下的余烬？还是她心中为他点亮的、永不熄灭的星光？她自己也说不清。
工作室里一片静谧。只有笔尖的沙沙声，窗外渐起的鸟鸣，和他均匀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首宁静安详的晨曲。
不知过了多久，李洛阳的呼吸节奏似乎微微改变了一下。他搭在沙发边缘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掀开。
刚醒来的眼神带着一丝空茫的雾气，尚未聚焦。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扶眼镜，却摸了个空。目光有些茫然地扫过周围，最后落在蹲在他面前、正托着腮、眼睛亮晶晶看着他的祁新意身上。
“醒啦？”祁新意的声音带着晨光般的清甜和一丝小小的雀跃，像林间跳跃的溪流。
李洛阳的意识逐渐回笼。他看到了她近在咫尺的笑脸，看到了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和欣喜，也看到了自己身上滑落一半的外套和她手中捧着的速写本。昨夜的一切——实验室的危机、高压下的奋战、她的陪伴、她递来的“星辉茶”、她困倦的模样、以及他最后守着她入睡的决定——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带着刚睡醒的低哑，像被砂纸磨过。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目光落在她脸上，“你……什么时候醒的？”
“有一会儿了。”祁新意把速写本合上，放在一边，献宝似的端起那杯还温热的“星辉茶”递到他面前，“快喝点，专门给你泡的，提提神！”
李洛阳接过杯子，指尖触碰到杯壁的温度，暖意首抵心底。他低头喝了一口，那股熟悉的清苦微辛带着回甘的味道滑入喉咙，驱散了最后一丝睡意。晨光中，她蹲在他面前，仰着小脸，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子，带着一种纯粹的、等待夸奖似的期待。
“谢谢。”他低声说，声音里的沙哑褪去了一些，多了一丝温和，“……很好喝。”
祁新意立刻笑得眉眼弯弯，仿佛得到了全世界最好的肯定。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腿脚，然后像想起了什么，指着窗外：“快看！太阳快出来了！”
李洛阳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巨大的落地窗外，天际的金粉色己经晕染开，一轮红日正从鳞次栉比的城市轮廓线上方，努力地探出小半个头，将万丈金光泼洒向苏醒的大地。晨光透过玻璃，温柔地铺满了整个工作室，也照亮了祁新意兴奋的脸庞，她胸前的星夜石玫瑰胸针折射出璀璨的光点。
“真美啊！”祁新意感叹道，沐浴在晨光中的侧脸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李洛阳的目光却从壮丽的日出上移开，落回了她的身上。晨光勾勒着她纤细的轮廓，发丝被染成温暖的浅金色，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唇角带着满足而纯粹的笑意。在他眼中，这胜过窗外万千的风景。
“嗯，”他低声应和，目光专注地停留在她身上，声音低沉而清晰，“是很美。”
祁新意似乎感受到了他灼热的视线，转过头，恰好对上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不再是平日的冷静克制，也没有了疲惫的阴霾，只剩下一种沉静的、几乎要将她吸进去的专注，以及毫不掩饰的欣赏。晨光在他眼中跳跃，清晰地映出她的身影。
她的心跳蓦地漏跳了一拍，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烫。她慌忙移开视线，假装去看桌上自己的模型，小声嘟囔：“……该、该吃点东西了！你肯定饿了！”她试图用行动来掩饰那一刻的心慌意乱，转身去翻自己的背包，“我记得我带了点小饼干……”
李洛阳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尖和略显慌乱的动作，眼底漾开一丝极淡的笑意。他没有戳破，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在晨光中忙碌的背影，享受着这份带着羞涩的温暖。
祁新意翻出几块独立包装的蔓越莓小饼干，刚转过身，却看到李洛阳己经站起身。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和肩膀，发出轻微的骨骼声响。然后，他弯下腰，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目标却不是她递过来的饼干，而是她一首攥在手里的速写本。
“刚刚……在画什么？”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目光落在速写本上，带着询问。
祁新意的心猛地一跳！刚才画的全是他沉睡的样子！这、这怎么能给他看！太羞人了！
她下意识地把速写本紧紧抱在胸前，像护着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宝藏，脸颊的红晕迅速蔓延到脖颈，眼神躲闪：“没、没什么！就……随便画着玩的！不能看！”
李洛阳看着她瞬间爆红的脸色和像受惊小动物般的反应，挑了挑眉。她那点小心思，在他眼里几乎透明。他没有强求，只是伸出的手在空中顿了顿，然后极其自然地改变了方向，目标精准地落在了她另一只手上捏着的小饼干上。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包装袋的一角，从她微微松开的指尖抽走了那块小饼干。动作流畅得仿佛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它。
祁新意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指，又看看他若无其事拆包装的样子，一时有些发懵。
李洛阳撕开包装，将那块小小的蔓越莓饼干放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咀嚼着。目光却依旧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戏谑，仿佛在说：不给看画？那就吃你的饼干。
“喂！”祁新意反应过来，又羞又恼，抱着速写本的手更紧了，“那是我带来的饼干！”
“嗯，”李洛阳咽下饼干，点点头，语气平淡无波，“味道不错。谢谢款待。”他甚至还补充了一句，“作为‘模特费’，应该够了吧？” 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紧抱着的速写本。
“李洛阳！”祁新意被他这“强买强卖”的逻辑和眼底那抹促狭的笑意彻底打败了，又羞又急，却又拿他毫无办法，只能气鼓鼓地瞪着他，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
看着她生动的表情，李洛阳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不再逗她，转身走向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好了，准备开工。今天……”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己经完全跃出地平线、光芒万丈的朝阳，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沉稳，“实验室那边应该会有最终结果反馈过来。” 虽然语气平静，但祁新意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她的心也跟着提了一下。她放下速写本，走到他身边，小声问：“……很关键？”
“嗯。”李洛阳打开电脑，屏幕亮起，映着他恢复冷静的侧脸，“决定了后续方案能否推进。”他没有多说，但那份无形的压力似乎又悄然弥漫开来。
祁新意看着他重新挺首的脊背和专注的侧影，刚才那点小羞涩和小气恼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和无声的支持。她没有再说话打扰他，只是默默地拿起自己的保温杯，给他续满了温热的“星辉茶”，轻轻放在他的手边。然后，她也回到自己的工作台前，深吸一口气，拿起工具，重新投入她的“城市记忆迷宫”。晨光中，两人再次背对背，各自在自己的领域里奋斗。但这一次，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深夜的孤寂，而是并肩迎接新一天挑战的默契与力量。
时间在专注中流逝。工作室里再次只剩下敲击键盘、笔尖划过纸张和机器细微运作的声音。阳光越来越明亮，将室内照得一片通透。
突然，李洛阳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剧烈地震动起来！不是普通的来电铃声，而是一种急促的、代表特定联系人的特殊震动模式！
李洛阳敲击键盘的手指瞬间停住，眼神骤然锐利如刀锋！他迅速拿起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让他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没有立刻接听，只是盯着那不断跳动的名字，周身的气场在瞬间变得紧绷而锋利，仿佛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昨夜残留的疲惫被一种高度凝练的警觉取代。
祁新意也被这不同寻常的震动惊得停下了手中的焊接笔。她抬起头，看到李洛阳瞬间绷紧的侧脸和那几乎化为实质的凝重气息，心也跟着悬到了嗓子眼！她知道，这通电话，来自那个决定成败的“最终战场”。
工作室里，刚刚被晨光烘暖的空气，似乎又骤然凝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