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镇的青瓦巷总是浸在雾气里,青石板缝里藏着青苔,檐角垂落的雨珠把时光都敲得慢悠悠的。巷口那棵老槐树年年开花,树下支着个褪色的木架,木架上插满五颜六色的糖人,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做糖人的是陈阿公,六十多岁的年纪,总穿着藏青色布衫,袖口磨得发白。他左手握着铜勺,右手捏着竹签,手腕轻轻一抖,滚烫的糖稀就在青石板上拉出金丝银丝。不一会儿,活灵活现的小老鼠偷油、嫦娥奔月就跃然眼前。孩子们攥着皱巴巴的零钱排着队,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糖稀在陈阿公手里变戏法。
那天傍晚,巷子里飘着细雨,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怯生生地凑到摊前。她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沾着泥点,眼睛却亮得像星星。陈阿公停下手里的活计,问她:“丫头,要个啥样的糖人?”小女孩咬着嘴唇,小声说:“阿公,我...我没有钱。”
陈阿公笑了笑,铜勺在糖锅里转了一圈:“没关系,阿公送你一个。想要什么?蝴蝶?小鸟?”小女孩犹豫了一下,说:“我想要...妈妈。”这话让陈阿公的手顿了顿,他看着小女孩,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原来,小女孩叫阿桃,跟着逃荒的父母来到这里,可母亲却在半路上生了病,没能撑到小镇。父亲把她托付给一家农户,说是去城里找活计,却再也没回来。阿桃白天帮农户干活,晚上就睡在谷仓里,日子过得艰难。
陈阿公没说话,专心做起糖人。糖稀在他手里流淌,渐渐勾勒出一位妇人的模样:温柔的眉眼,微微上扬的嘴角,仿佛带着浅浅的笑意。他把糖人递给阿桃,轻声说:“拿着吧,想妈妈的时候就看看。”
从那以后,阿桃每天都会来帮陈阿公的忙。她学着收拾摊子,给糖人插竹签,偶尔也帮着招呼客人。陈阿公开始教她做糖人,从最简单的棒棒糖开始,慢慢教她画小动物。阿桃学得很认真,常常为了做出一个满意的糖人,练到手指被烫出小泡。
镇上有个姓周的富户,过寿要办宴席,派人来请陈阿公去做糖人。陈阿公带着阿桃一起去了。周家的宅子气派极了,雕梁画栋,宾客们衣着光鲜。陈阿公和阿桃在院子里支起摊子,不一会儿就围满了人。
阿桃做了一只展翅的凤凰,糖丝细腻,栩栩如生,引来一片赞叹。周家老爷见了,连声叫好,当场表示要收阿桃做义女,带她去城里读书。陈阿公看着阿桃,眼里满是欣慰:“丫头,这是个好机会,跟着周老爷去吧。”
阿桃却摇了摇头,她拉着陈阿公的手说:“阿公,您教我做糖人,教我认字,比亲人还亲。我不走,我要留在青瓦巷,和您一起做糖人。”这话让在场的人都红了眼眶,陈阿公更是老泪纵横。
就这样,阿桃留在了青瓦巷。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糖人越做越好,还独创了不少花样。老槐树的树荫下,一老一少的身影总是忙碌着,铜勺碰撞糖锅的声音,和孩子们的欢笑声,成了青瓦巷最美的乐章。
多年后,青瓦巷的糖人出了名,不少人从外地赶来,就为了买一个陈阿公和阿桃做的糖人。阿桃始终守在巷口,守着那个褪色的木架,守着和陈阿公的回忆。每当有人问起,她就会指着老槐树说:“这里有我的家,有我的根。”
而那一个个晶莹剔透的糖人,不仅承载着甜蜜的味道,更凝结着一段温暖的情谊,在岁月里慢慢沉淀,历久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