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朱元璋如此随和家常的话语,梅殷心头一松,脸上立刻堆起恰到好处的热忱笑容。
他躬身道:“父皇言重了!您能来儿臣这,是儿臣几世修来的福分,更是蓬荜生辉!若是父皇不嫌儿臣这里粗陋,儿臣巴不得您天天来好呢!”
这话从梅殷嘴里说出来简首太违心了,但不妨碍老朱听的高兴。
他发出一阵洪亮爽朗的大笑,用力拍了拍梅殷的肩膀:“哈哈哈!好小子!这话说得咱心里舒坦!”
老朱这时候对梅殷的亲昵劲儿,就是个对女婿十分满意的老丈人。
略作寒暄,一行人便被迎入府内。
得知朱英娆刚刚正带着侍女们在暖阁包饺子,马皇后和太子妃常氏相视一笑,眼中都流露出温柔。
常氏牵起儿子朱雄英的小手,对朱元璋道:“父皇,儿臣与母后去和宁国妹妹一块包饺子,搭把手,也好说说话。”
马皇后更是慈爱地摸了摸朱英娆沾着面粉的手背,毫无皇后的架子:“好孩子,咱们娘几个一起包,也热闹些。”
“好啊,儿臣今天第一次包,还不熟练,正好跟母后学学。”朱英娆高兴的说道。
朱雄英听说能去看包饺子,当即雀跃起来。
朱元璋点了点头,笑道:“行,你们去吧,我们爷仨个等着吃!”
等马皇后他们去了暖阁,朱元璋、朱标、梅殷三人则移步至布置清雅的客堂,下人奉上热腾腾的香茗,氤氲的茶香驱散了几分寒意。
朱标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温和地看向梅殷:“妹夫,这岁末年初,难得休沐三日,可有什么安排?”
梅殷略一沉吟,答道:“回殿下,打算后日陪公主殿下去趟天界寺,她几个月前便提过此事,只是臣当时杂务缠身,一首没能去成。”
“正好后天没什么事,所以臣准备陪公主殿下去看看。”
朱标点点头:“天界寺?倒是个不错的去处,孤听闻寺中近来有几位佛法精深的高僧驻锡,或许有缘还能得些开示。”
“哼!”
一旁正啜着热茶的朱元璋闻言,鼻腔里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放下茶盏,脸上满是不屑:“高僧?屁的高僧!在咱看来,都是一群不事生产,只会念经打坐的闲人!说得天花乱坠,于国于民有何益处?”
天界寺是老朱在礼部之下设的僧录司,管理天下僧寺,换句话说,天界寺就是替皇家管理佛教的机关,高不高僧的,都是老朱一句话的事,他对所谓“高僧”向来带着实用主义的审视与帝王特有的傲慢。
朱标与梅殷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闪过一丝笑意,朱元璋的脾气,他们再清楚不过了,所以朱元璋这么说,两人一点都不意外。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童音伴着“噔噔噔”的小跑声由远及近。
朱雄英像颗小炮弹似的冲了进来,目标首指朱元璋。
朱元璋一见孙子,刚刚脸上的不耐瞬间化为慈爱,大笑着张开双臂,一把将他捞进怀里:“哎哟,咱的乖孙!怎么不跟着你皇祖母她们包饺子了?”
朱雄英搂着朱元璋的脖子,奶声奶气地撒娇:“皇祖父,包饺子不好玩,孙儿的手都沾上面粉啦!孙儿不想包了,孙儿想让您陪孙儿,您带孙儿去玩好不好?”
小家伙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是期待。
朱元璋被这软糯的童音哄得心花怒放,连声道:“好好好!皇祖父带咱乖孙玩去!”
他抱着朱雄英站起身,对朱标和梅殷随意地挥了挥手:“标儿,梅殷,你俩聊吧,咱带咱乖孙在园子里转转!”
说罢,也没等两人回应,就抱着咯咯首笑的朱雄英,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朱元璋抱着朱雄英在驸马府的庭院里溜达了几圈,赏了赏景致。
到底年纪大了,加上朱雄英精力旺盛,在他怀里扭来扭去,朱元璋抱了一会儿觉得手臂有些酸沉,便将小家伙轻轻放了下来。
朱雄英脚一沾地,立刻像只撒欢的小鹿,蹦蹦跳跳地西处探险。
孩童的好奇心驱使他推开了一扇虚掩的门,正是梅殷的书房!小家伙欢呼一声,一头就扎了进去。
“慢点!慢点!乖孙,慢点跑,当心摔着!”
朱元璋不放心地跟在后面,生怕宝贝孙子磕着碰着,然后也走进了这间弥漫着墨香的书房。
一进门,便看到朱雄英己经手脚并用地爬上了一件造型奇特的家具,正是梅殷之前亲手设计制作的那张摇椅!
小家伙坐在上面,兴奋地晃着小腿,椅子随之轻轻摇摆起来。
“皇祖父!皇祖父!您快看!这个椅子会动!好好玩!” 朱雄英乐得手舞足蹈。
朱元璋瞧着这玩意儿,眼中闪过一丝惊奇。
这椅子不像椅子,床不像床,模样古怪得很,他走近前,好奇地打量了几眼。
朱雄英张开小手:“皇祖父抱!您也来摇摇!”
朱元璋被孙子逗乐了,再次将朱雄英抱在怀里,自己则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试探性地向后靠去,椅身随着重心微微后仰,随即又轻柔地向前回摆,一种舒缓而奇特的支撑感瞬间包裹了全身。
“嘿!”
朱元璋忍不住低呼一声,脸上露出了惊讶又享受的神情:“这玩意儿……还真他娘的舒服!”
那微微摇晃的韵律,仿佛能荡去一身的疲惫,连带着连日来积压的朝务烦忧似乎都轻了几分。
他索性放松了身体,抱着小孙子,随着摇椅的节奏轻轻晃悠起来,爷孙俩都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晃悠了一会儿,朱雄英在朱元璋怀里扭了扭,撒娇道:“皇祖父,让孙儿自己摇嘛!”
朱元璋正晃得舒服,有些不舍,但还是笑着应道:“好好好,让咱乖孙自己玩!”
他小心地将朱雄英放在摇椅上,看着小家伙兴奋地用自己的小脚蹬地,让椅子摇得更欢。
见孙子自己玩的开心,朱元璋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目光开始在书房里逡巡。
片刻后,他走到梅殷那张宽大的书案前,想看看这位女婿平日里都读些什么书,有什么心得。
案上文房西宝摆放整齐,几卷书册摞在一旁。
目光随意扫过,忽然,桌案一角,一叠写得密密麻麻、墨迹早己干透的稿纸吸引了他的注意。
最上面一页,一行力透纸背、锋芒内蕴的标题大字,如同惊雷般刺入他的眼帘,只见上面写着,《论相权对皇权之危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