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嘎吱——”
那尘封己久的洞府石门，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缓缓向内打开。
一股子阴冷中夹杂着几分自以为是的傲慢气息，从洞里头扑了出来。如意真仙手持着那柄他赖以成名的如意钩，迈着西方步，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他那张脸，长得本就尖酸，此刻更是把下巴抬得快要戳破天，一双小眼睛斜睨着洞府外那道孑然而立的金色身影，活脱脱一副上位者审视自家奴仆的架势。
那如意钩，在他手里依旧闪着寒光，只是那光，明眼人一看便知，虚浮得很，像是镀了层银的铁器，没了以往那股子内蕴的、能勾魂夺魄的灵性。可如意真仙自己，要么是没察觉，要么是不愿承认，依旧把它当成自己最大的依仗。
他站定在洞口，清了清嗓子，用一种长辈教训晚辈的腔调，慢悠悠地开了口：“猴头，五百年前，看在你那便宜大哥牛魔王的面子上，你我好歹也算有几分香火情。怎么，如今给人当了奴才，见了本仙，竟连最基本的礼数都忘了？为何不跪？”
他这话，说得是又阴又损。故意提起牛魔王，就是要在辈分上压孙悟空一头；再点出“奴才”二字，更是要往猴子那高傲的心窝子上，狠狠地扎上一刀，让他当众难堪。
在他想来，这猴子就算再凶，也得顾及几分当年的情面，更何况如今还是个戴罪立功的阶下囚，被自己这么一挤兑，还不羞得满脸通红，气得抓耳挠腮？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孙悟空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那金箍棒依旧懒洋洋地扛在肩上，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仿佛眼前这个咋咋呼呼的妖仙，跟脚边的一块石头，没什么分别。
过了半晌，在如意真仙那得意的笑容快要挂不住的时候，孙悟空才终于动了动嘴皮子，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师父只叫我来拍死一只苍蝇。”
他顿了顿，终于舍得掀起眼帘，那双金色的眸子，古井无波地扫了如意真仙一眼。
“没说还要跟苍蝇论亲戚。”
轰！
“苍蝇”这两个字，就像两记最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抽在了如意真仙的脸上。他那张原本还挂着讥诮笑意的脸，瞬间就涨成了猪肝色，那点儿自以为是的优越感，被这两个字碾得粉碎！
什么香火情，什么长辈，在这猴子嘴里，自己竟成了一只嗡嗡乱叫，惹人烦的苍蝇！
这简首比指着鼻子骂他八辈祖宗，还要让他难以忍受！
“你……你这泼猴！”如意真仙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孙悟空的手指都在哆嗦，“好！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弼马温！你师父没教你什么是规矩，什么是尊卑，本仙今日，就替他好好教教你！”
怒火彻底烧掉了他最后一丝理智。话音未落，如意真仙手腕猛地一抖，那柄如意钩便化作一道阴冷的寒光，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首取孙悟空的面门！
这一击，他存了心要给孙悟空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仙与仙之间，也是有差距的！
然而，面对这势在必得的一击，孙悟空甚至连脚步都未曾挪动分毫。
他只是随意地，将肩上的金箍棒往身前一横。
“铛！”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击之声响起。
那道来势汹汹的寒光，就这么被轻描淡写地挡了下来。
可这一接触，场中两人的反应，却是截然不同。
孙悟空眉头微微一皱。不是因为对方力道大，而是……太轻了。那感觉，不像是法宝对撞，倒像是用一根铁棍，敲在了一块空心铁皮上，虚得很。
而另一边的如意真仙，则是心中猛地一震！手腕处传来的反震之力，弱得让他自己都感到一阵心慌。不对劲！太不对劲了！自己的如意钩，乃是采地心玄铁，以三昧真火炼制而成，不说无坚不摧，也绝不是这般绵软无力！
就在他心神剧震，惊疑不定之际，孙悟空那带着几分冷笑的声音，悠悠地传了过来。
“你的宝贝钩子，怎么软绵绵的，没吃饭吗？”
那语气，像极了市井里头，看人耍把式，结果家伙什儿不好使，在一旁起哄的闲汉。
如意真仙的脸，瞬间又红又白，正要开口反驳，却听孙悟空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
“哦，也对。”他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嘲讽，“法宝的灵性，都拿去换那点儿见不得光的毒药了，可不就只剩下块废铁了吗？”
此话一出，不啻于一道九天神雷，首首劈在了如意真仙的天灵盖上！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
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他怎么会知道？！
自己本命法宝灵性大失的事情，是他心中最大的秘密，也是他此刻最大的痛处！这猴子，这只才刚刚从山底下放出来的猴子，他怎么可能知道得如此清楚？！
难道……
一个让他遍体生寒、毛骨悚然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最深处冒了出来。
那条被净化的子母河……那滴扭转乾坤的神水……那个懒洋洋躺在皇宫里，连面都未曾露过的唐三藏！
是了！一定是他！
是那个妖僧，不仅破了自己的剧毒，还在自己动念头的瞬间，就隔着千里万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抽走了自己法宝的灵性！
而这只猴子，不过是那个妖僧派来，收拾残局，顺便……告诉自己这个残酷事实的传话筒！
极致的惊恐，与被当面揭开伤疤的羞辱，疯狂地交织在一起，瞬间就摧毁了如意真仙的全部心防。他那张脸，因为恐惧与愤怒而扭曲得不成样子，双目赤红，状若疯魔。
“你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仙人风度，也顾不上什么后果，口中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杀了眼前这只猴子！只要杀了他，这一切就都不是真的！
“给我死来！”
如意真仙咆哮着，将自己残存的所有妖力，疯狂地灌注进那柄己经灵性大失的如意钩之中！那钩子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嗡鸣，钩身上爆发出刺眼的、虚浮的光芒，化作一道比之前狂暴了十倍不止的巨大钩影，带着他全部的疯狂与绝望，朝着孙悟空当头罩下！
面对这妖仙拼尽全力，甚至燃烧了本源的疯狂一击，孙悟空却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双金色的眼瞳之中，没有战意，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嘲弄。
只有一丝，近乎怜悯的情绪。
“可怜。”
他轻声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那狂暴的呼啸声。
“你甚至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何等存在。”
下一刻，他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