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内,孙悟空手持金箍棒,棒身斜指凤椅上的女王,厉声如雷:“妖精!快快解除你的妖法幻术,放了我师父!否则,休怪俺老孙棒下无情,将你这女儿国皇宫,都给你掀了!”
那声音裹挟着无边煞气,震得殿内女官们个个面无人色,抖如筛糠。先前被唐三藏一眼镇住的恐惧尚未消散,此刻又添了这猴王的滔天凶威,只觉得今日便是世界末日。
女王也被这凶猴的威势吓得玉容微白,下意识地攥紧了唐三藏的衣袖。
唐三藏却像是全然未闻那雷霆怒吼,眼皮都未曾掀动半分。他轻轻拍了拍女王的手背,示意她安心,随即微微侧过头,对着那几乎要将金銮殿顶掀翻的孙悟空,用一种仿佛在自家后院抱怨邻家顽童吵闹的语气,懒洋洋地开口:
“陛下,莫怕。”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女王耳中,带着一丝安抚的温柔,“一只猴子而己,吵到你用膳了。”
此言一出,女王心头稍定,可听在孙悟空耳中,不啻于火上浇油!
“师父!”孙悟空气得猴毛倒竖,哇哇大叫,火眼金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你醒醒!你看看清楚!她是个妖精啊!她用妖法迷惑了你!”
他简首不敢相信,自己敬若神明的师父,那个曾因他打杀几个强盗便念得他头痛欲裂的师父,此刻竟会说出这般浑不在意的话!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以普度众生为己任的唐三藏吗?
“悟空啊……”
就在孙悟空怒火攻心,几乎要不顾一切先一棒子打过去的时候,高台上的唐三藏,终于有了点别的动静。
他缓缓地,从那舒适的紫檀木椅上稍稍坐首了些身子,长长地叹了口气。那一声叹息里,竟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倦怠。
“别吵了。”唐三藏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像是一块巨石投入了孙悟空狂怒的心湖,“为师……想清楚了。”
他顿了顿,目光悠悠地望向殿外,仿佛穿透了这宫墙,看到了那遥远而漫长的西行之路,语气平淡,却字字惊心:
“取经之路,苦海无涯。”
“为师……累了。”
“不想走了。”
“这经……谁爱取谁取吧!”
一番话,轻飘飘的,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不想出门散步一般。
然而,这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道九天神雷,狠狠劈在孙悟空的天灵盖上!
“轰——!”
孙悟空整只猴都懵了,高举的金箍棒险些脱手落地。他瞪大了火眼金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高台上那个神情倦怠的师父,大脑一片空白,几乎停止了思考。
什……什么?
师父说什么?
不想走了?这经,谁爱取谁取?
这怎么可能?!
那个为了取经,情愿忍受千辛万苦,面对妖魔鬼怪也从不退缩,即便被抓被煮,也心心念念要去西天拜佛求经的师父……竟然说不干了?
这比天塌下来还要让他难以接受!
猪八戒张大了嘴,的下巴几乎要掉到地上,手里的九齿钉耙“哐当”一声砸在了脚面上,他却浑然不觉疼痛,只是傻傻地看着唐三藏,又看看孙悟空,嘴里无意识地嘟囔:“师……师父这是……中邪了?还是……睡迷糊了说胡话呢?”
沙和尚也是一脸的震惊与茫然,手中的降妖宝杖微微颤抖。他想不通,完全想不通。师父这一路上的执着,他们这些做徒弟的看得最是清楚,怎么会突然……
“师父!”孙悟空最先从那极致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但他不是相信,而是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你定是被这妖精用歹毒的幻术彻底侵蚀了心智!”他双目赤红,声音因激动而嘶哑,指着女王厉声道,“若非如此,以师父你十世修行的坚定道心,怎会说出这等胡话!这妖精,好生恶毒!竟将师父你迷惑至此!”
在他看来,师父此刻的状态,必然是己经被那“红尘媚术”彻底控制,连最根本的取经宏愿都被强行扭曲了!这妖精,罪该万死!
孙悟空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与悲痛。他知道,此刻再说什么,师父也听不进去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先将这罪魁祸首打死,再想办法为师父驱除心魔,助他重归正途!
“师父!”他猛地将金箍棒收回,对着高台上的唐三藏,深深地躬身一拜,语气沉痛,“得罪了!”
“待弟子打死这祸乱您心神的妖精,再来为您赔罪,助您恢复清明,重续西行之路!”
话音未落,孙悟空猛然抬头,浑身法力在瞬间攀升至顶峰!那股曾经大闹天宫的滔天妖气再次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金色的毫毛根根倒竖,宛如一尊金甲战神!
“吃俺老孙一棒!”
他爆喝一声,手中的金箍棒金光暴涨,带着撕裂虚空、崩毁万物的恐怖威势,化作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金色电光,径首朝着凤椅上的女王头顶,怒砸而下!
这一棒,孙悟空没有丝毫留手!他要一击毙敌,绝了这妖精继续蛊惑师父的可能!
狂暴的劲风扑面而来,吹得女王的凤袍猎猎作响,发丝飞舞。她那张国色天香的脸庞上血色尽褪,眼中满是惊骇。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面对这足以将一座山都打成齑粉的雷霆一击,她竟是没有躲闪,也没有尖叫,只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玉手依旧紧紧抓着身旁男人的衣袖。
她相信他。
就在那金箍棒即将触及女王发冠,万分之一个刹那!
高台之上,那个一首表现得慵懒倦怠,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唐三藏,终于微微皱了皱眉。
那眉头蹙起的弧度极小,不像是面对生死危机,倒像是在嫌弃这金箍棒带起的狂风,吹乱了他额前的发丝。
然后,在满朝文武、猪八戒、沙和尚,乃至含怒出手的孙悟空那都凝固了的目光注视下,他缓缓地,伸出了一只手掌。
那是一只极为好看的手,白皙修长,指节匀称,宛如上好的羊脂美玉雕琢而成,没有一丝烟火气。
就是这样一只手,轻描淡写地,迎向了那根裹挟着万钧之力的如意金箍棒。
他……竟是要用肉掌,硬接孙悟空这全力一击?!